诗文库 正文
缴吴子聪閤门事奏(宝祐三年)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九○、《宋史》卷四一一《牟子才传》、《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九
臣闻官不及私昵,爵罔及恶德,所以重其官也。閤门掌朝议之事,客省四方馆掌四方宾客之事,是为华要,礼均侍从。旧来多用戚畹、世族性行淑均者居之。今天笔除授,乃属之吴子聪。臣考子聪胄系既非戚畹,又非世族,特以宫媪族子,夤缘姻娅,冒得此职,不厌公论甚矣。况子聪虽猥杂庸下,而稔恶实深。方其凭依城社之时,盖有薰灼宇宙之势,凡所以交通关节,转输货赂,干挠府县,浊乱政经者,无所不为。至以爵禄为市,而一种无耻之缙绅凑薄其门,往往而售。此皆公议所切齿,非臣之私言也。缘自比岁稍失凭依,而蹊𨆏尚存,气脉未断。陛下奈何加之宠光,是崇是长,使复出为恶乎?昔隆兴初,龙大渊知閤门事,曾觌权知閤门事,中书舍人张震、周必大叠缴其命,由是二人遂罢。其后再除旋寝,二人继斥于外,天下以是诵孝宗之明。然二人者,皆孝宗潜邸之旧,非子聪比也。欲望陛下以孝宗之法,特降睿旨,罢子聪知閤事,是亦官不及私昵、爵罔及恶德之义。臣待罪西掖,职分所关,公论不容,自难隐嘿。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真州新翼城记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四、《漫塘集》卷二二
宝庆元年冬,朝奉郎、权发遣真州、兼权淮东运判上官涣酉言于朝:「真北距淮,道平如砥,南俯大江,盖江浙馈运之所必经,通、泰盐利之所必出,民物之盛,为淮南一都会,固应设险,用戒不虞。而城下滨江,民多去城以逐利,故异时疆埸小警,即鸟兽散。比岁增筑两城如左右翼,一时幸役之省,曾不谋长。西城倚西南之偏,旷不可守;东城临潮闸之上,险不足恃。有三面之城,无以禦一朝之患,涣酉实寒心焉。夫州家使者俱为一体,而事权一分则不相用,愿及涣酉承乏,共改筑西城而更增东城之长,使相属于潮河,庶于事为便。而役大费广,惧不敢专,惟朝廷命之」。报曰可。乃裁冗费,覈羡财,选参佐,备器用。材取诸商贩与人之愿售者,而不迫之民;工取诸兵之坐食与民之隶于兵者,而不及于农。既规画略定,乃属其事之纲于漕若州之属,使均其稍食,稽其功绪,受其要会;属其事之目于戍将之长若贰,使因地之崇庳而致其力,视役之难易而课其功,以式法授材,用以赏罚,率其怠而劝其勤。而转运司干办公事潘振、赵善臸及州录事参军张端义、司理参军赵汝梼、司法参军赵必法各任其责,克既厥心。镇江右军统领兼真州忠勇军权统制李江、镇江游奕军正将权统领真州守戍张震各率所部,克恭乃事。即以其年十有一月己未开壕,越明年二月丁未筑城。其冬,朝奉郎王君通由县最擢通判州事,王君明敏而更练,复殚夙夜之勤以相之。乃明年四月,城成。西城旧长一百六十有三丈,今撤去,直州城之南改筑凡三百有二丈,下广又六丈五尺,上广杀四丈,高二丈二尺。东城旧长四百七十有八丈,今增五之一,合五百七十有一丈,高与西同,而上广减三尺,下广减五尺。盖因其旧植木为干,非徒积土以为高;甃石为址,非徒累砖以为固。壕之长因于城,广十有五丈,深十之一。旧漕河为东城所截,废为断港,复开导之,使折而南,凡三百十有四丈。入于潮闸之上,又折而东出。跨之为水门,冠以层楼,扁曰壮观。凡南北之风帆浪舶,皆会于几席之下;东西之波光野色,皆浮于樽俎之间。版筑之工,登临之胜,于是为最。城之上为女墙以伺敌,炮台以毙敌,凡守禦之须毕具。其大者楼橹,为屋至二百一十有四。壕之上为堰以止水,为桥以绝水,凡守禦之须毕具。潮河之南,又培土城,缭以外河,凡六百一十有七丈。合所用米以石计二万七千六百七十有奇,而未尝勺合敛之民;钱以缗计八十六万三千六百三十有奇,而未尝毫分请之朝。既成,父老惊嗟,以为期月之间而形势天成,江山改观。吾侪小人,向也鸥鹭之与邻,而今也金汤以为卫;向也蘧庐以幸一日之安,今也栋宇以为子孙之计,侯之赐宏矣。况新放生池亭以广上恩,修社稷坛壝以崇明祀,籴舂管米万五千斛以备凶荒,创招忠武军五百人别为营垒,以严守卫。其奉上也忠,其事神也敬,其养民也惠,其虑患也周。侯之事皆可书,城之役又其大者,是乌可无纪!而王君余友,法曹余同年子也,故述父老之意来请,余其何辞?或谓背水而陈,破釜焚舟,而进军之善志也,斯役也,无乃戾是意欤?余曰不然,国朝置发运司,岁运东南之米六百万石以给京师,又诸籴米本称是,此其地也。上方扫清区宇,还都旧京,疏汴水注之淮,以来东南之运,则凿斯池也,筑斯城也,岂直为目前计哉,有志斯世者当知之。侯字元之,历阳人,今真除淮南转运判官。
与张真甫舍人震书(一 隆兴二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书稿》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某顿首再拜,真甫知府安抚待制舍人年兄台座:往在台省,无日不会面,而无议论之不同,盖如是者踰年,固疑此乐不常得于造物。今相望万里,累月略不相闻,理固乘除也,且置是事。即日不审台候何如?云安全蜀门户,事任非轻,真甫由两制出镇,与昼锦何异?然爱君忧国之志深,而牧人驭众之利狭,未应遽忘雅意也。自国初惩创五代,尽削方镇之权,庆历以后犹置帅臣,实不及汉之郡将、都尉,一有武事,则又不可诿曰我无与也,识者盖深忧焉。真甫于一官一职未尝碌碌,况为国近臣,蒙上委寄,而肯碌碌耶!长虑却顾,必有以处此。幸德和总四路,并甫使襄汉,同心合意,不至掣肘,忧顾其遂宽乎。某初夏出北关,舟过苏、常,皆后真甫一两日,遂失一见。归次信州,以书托唐立夫送当涂,寻见报趣真甫赴新镇,此书必不达矣。某去坟墓几一纪,今而得归,幸甚不可言。所居距城二十里,号永和镇,东阡西陌,不废往还。有田数亩,奉入财万五千,踰度伏腊,未必能给,力加撙节,则亦未至冻馁。此外惟书生事业可以自娱,但方平老矣,不喜为此狡狯。每念学道一节最为要切,其如根器凡下,譬荆棘瓦砾杂土地而生,非若腴田偶废耕耨,一遇良农便可芟夷也。前时固以是愧真甫,今复何言?至于芒鞋藤杖自放山林之间,樵唱渔歌都忘岁月之迈,虽不可与山西红旆堂上玉笙同日而语,大鹏尺鴳,亦各逍遥而已。纸尽无他,祝为时自重。不宣。
芮氏家藏集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平园续稿》卷一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夫子曰:「有德必有言」。谓其和顺积中,英华发外也。今于吴兴芮公见之。公讳烨,字仲蒙,一字国器,孝弟忠信,博习修洁。登第后每有慷慨忧时之志,乡里前辈如刘一止、沈玠诸贤皆敬爱之。绍兴末,高宗将内禅,殿中侍御史蜀名士张震以名闻,高宗曰:「是能古文者」。即日擢监察御史。已而出入中外,为孝宗深知,许以侍从。两朝眷遇盖如此。不幸自司成移疾而终,年才五十八。予在从班,与六曹长贰、给舍相与悼叹,共为奏云:「伏见故国子祭酒芮烨德配前修,文高当世。恂恂自守,未尝与物竞。及当官而行,则秉谊持正,有不可夺之志。故相秦桧时,乡人沈长卿作《牡丹诗》,有讦以为谤讪者,引烨为證,廷尉捕治,烨力辨其非。长卿不任笞掠,亲书诬伏。狱吏以示烨,烨曰:『长卿诬伏则可,烨岂敢诬證』?吏别摘烨尉仁和时所作诗,有『今作红尘奔走人』之句,坐以怨望及应言上不言上,远窜武冈,略不自明。公道宏开,收寘台省。已而出使广东,节操弥励,凡旧例供馈积至数千缗,潜输公帑。归过曲江,班犒郡县吏之乏月给者。和不违众,清不近名,不流不倚,大率类此。陛下自司业升之祭酒,知其经明行修,刚柔兼济,谕宰臣云:『侍从阙,亟用之』。会烨请祠,优进右文殿修撰。两学生员祖道千计,观者太息。按烨初除司业在乾道五年八月,家居一昔可至。是时官已员郎,供职满岁,则六年冬祀,法当任子,烨逡巡踰时乃起,遇郊不及者两旬。又按祭酒从四品,序位太常、宗正、秘书少列之上。烨疾未革,少留累日必迁,不然休致遗奏亦官二子。而烨前缓于来,后果于去,为子孙计者肯如是乎?愿录众美,还其恩数,使天下知圣朝尊贤励俗,不间存亡。书之史册,足劝廉逊,非创与也」?众皆称善,惟公同年生给事中者难之。众欲自上奏,或曰:「银台异论,如格诏何」?众惘然而止。其后上念公不已,用其弟煇为八座,公之诸子遂有入官者,此非天乎?始予为学官、馆职、史官、御史,皆未暖席,公辄继至。为正字也,公有吕虔赠刀之梦。暨闻公讣,予复梦作文祭公,觉而记其四句,曲尽公德,云「君子所恃,而亦不比;小人所畏,而亦不忌」,此亦神交也。今公子邵武太守立言、上高宰及等裒公《易传》一卷,诗四卷,奏议二卷,表、启、书、劄、论、策、记、序、杂著、长短句共七卷,属予为序。惟公博通诸经,尤长于《易》。《坎》之象曰:「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人多以治己、治人为说。公独曰:「《坎》惟素习,则在险不失其常;险至方习,亦复何及?故初九独云习坎,他爻曰坎而已。虽然,习当出险,乃复入于坎窞者,为阴柔少才设也」。其论《离》卦九三曰:「日中必昃,人生必死。当如曾参易箦,子路结缨,怡然死生之际。嗟则惑,惑则凶矣」。即二者考公平生,所谓「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者欤!至于他文正大而辞达,诗篇醇粹而味永,皆有德之言也。予故首陈两朝圣鉴,次列侍臣公论,然后记予与公亲厚本末,如元城刘忠定公序丞相忠肃公集,过于详云。嘉泰三年正月。
起居注稿(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二、《承明集》卷一
八月十四日戊寅,奉上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寿圣太上皇后尊号册宝仪。昧爽,文武百僚集于大庆殿门外幕次,各服朝服。仪仗鼓吹列于殿门外,禁卫等列于殿庭。乐正帅工人以次入(乐备而不作。)。皇帝自内服履袍入御幄,易通天冠、绛纱袍。出御幄,执大圭,诣殿上册宝幄前褥位,西向立。有司引举册官跪举太上皇帝册,中书令奉册,吏部侍郎押册案;举宝官跪举宝,侍中奉宝,礼部侍郎押宝案次。次引举册官举太上皇后册,吏部侍郎押册案,举宝官举宝,礼部侍郎押宝案。册宝进行,皇帝步从。册宝降自西阶,至殿下褥位,东向置定。皇帝至殿下,面册褥位立。举册官、举宝官跪举册宝,兴,至殿下当中褥位,南向置定。礼仪使奏请拜,皇帝拜。典仪曰再拜,赞者承传,在位官皆再拜。举册官举太上皇帝册兴,中书令奉册进行,诣皇帝褥位,置册于案。举册官跪举册,皇上大圭,跪捧册授太傅,太傅受册。皇帝执大圭俛伏,兴,太傅奉册于殿东阶下。次举宝,略如举册之仪。次举太上皇后册宝,亦如之。皇帝诣殿下当中南向褥位,少立。册宝进行,出大庆殿正门。皇帝升自东阶。释大圭,入御幄,服履袍还内。先是阴雨连日,有旨降香祈晴,至是雨稍止,发册宝于殿上,故不尽如初礼。册宝既出,皇帝自祥曦殿服履袍,乘辇出和宁门,至德寿宫大次。皇帝降辇入次。仪仗、鼓吹、仪卫等分列于德寿宫门之西外。乐正帅工人以次入(乐备而不作。)。文武百僚就次,各服朝服以待。册宝至殿西阶下褥位置定(册北宝南。)。侍中已下各就位次,引太傅诣本班西向立。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出大次,执大圭。将至小次,释大圭,入小次。礼仪使请皇帝躬行奉上太上皇帝、太上皇后尊号册宝之礼。皇帝出小次,执大圭,升自东阶,至殿上褥位,西向立。太上皇帝自宫服履袍出,即御座。皇帝诣褥位,北向再拜,躬身奏圣躬万福。又再拜,讫,诣太上皇帝御座之东褥位,西向立。在位官皆再拜。册升,中书令跪读讫,进于太上皇帝御座之东褥位,置册匣于案;宝升,侍中跪读讫,进于太上皇帝御座之东褥位,置宝匣于案。次太上皇后册宝升,诣太上皇帝御座之东褥位,置于案。皇帝诣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御座前褥位,北向再拜,俛伏,跪,称「嗣皇帝臣某稽首言」。致词称贺讫,俛伏,兴,再拜躬身。侍中诣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御座前,躬承旨宣答。皇帝再拜讫,诣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御座之东褥位,西向立。太傅等称贺礼毕,光尧寿圣太上皇帝降座还宫,内侍捧册宝入宫。次捧寿圣太上皇后册宝进行。皇帝后从入宫,诣寿圣太上皇后座前,行礼略如上仪。太傅率在位官移班稍西,拜笺贺寿圣太上皇后,如拜表之仪,讫,退。先是六月丁亥,集侍从、台谏、礼官议尊号于都堂。时礼官已与执政定用「光尧寿圣」之号矣。既即席,左仆射陈康伯援笔书云云,吏持白预议者。或谓尊号始自开元,罢于元丰,今不当复。况太上视天下如弃敝屣,顾岂爱此数字哉?权吏部侍郎汪应辰主之尤力。或谓此主上奉亲也,不得援元丰自却不受为比。于是签书者半,不书者半。时议文已成,明日进呈,奉旨恭依。而给事中金安节,中书舍人唐文若、刘瑛,权吏部侍郎凌景夏、徐度,权户部侍郎汪应辰,殿中侍御史张震,右正言袁孚,监察御史周操、周某、芮烨、陈良翰,各以状陈所见,且谓光尧近乎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尝以名寺,不可用。庚寅降旨云:「前日议状已令施行,载览金安节、张震等别议各执所见,今欲从『光尧寿圣』尊号之议奉上太上皇帝,以『寿圣』尊号奉上太上皇后,尽所以钦崇之意。已尝奏知,不容但已。第恐数字中有未尽善,更令金安节、张震等商量,疾速来上」。辛卯,安节等请再集官详议。壬辰,有旨不须别议,愿于都堂元集议状内签书姓名者听。安节等遂奉诏。既而有欲俟钦宗服除奉上册宝者。礼官援唐顺宗故事,谓行礼无害,第备乐而不作可也。礼部员外郎刘仪凤独上议曰:「谨按上尊号册宝典故,御正殿用乐,事属嘉礼,累朝必俟郊祀庆成然后举行。治平以来,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尊号亦用此礼。降诏于即位之初,检举于公除之后,时虽不同,事则无异。此皆绅先生熟复讲究,尽善尽美,可以依仿施用而无嫌疑者也。太上皇帝为社稷大计,以天下畀付圣子,魏之明元、献文,唐之一祖三宗,皆不足道。是以尧舜而下初无专门典故可以稽考,及受授之际,偶馀服制,亦无举行尊号可否之文。然而治平以来记录甚详,情文两尽,今日依仿斟酌,寔合《礼经》。如或畏嫌疑,失援据,于三经五常之道有所牴牾,不独有司失职为议者所非,亦祖宗家法所不许也。太上皇帝为钦宗备礼终制,见于诏书,外则用汉、魏权时之文,内则行祖宗遂服之礼。燕享不举乐,策试不御殿,皆其事也,何独于尊号册宝而疑之?议者曰:『永贞禅位于元和,宪宗故事可以引用』。考之新旧《唐史》、《会要》,自武德以来皆用易月之制,既葬之后谓之无服。群臣所上尊号亦多在即位之年,与本朝事体大相远也。就使可据,则即位而未改元,观俳优于丹凤门,观竞渡于鱼藻宫,击鞠于神策军,观乐于麟德殿之类,前代亦有引用者乎?议者又曰:『丧三年不祭,惟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祖宗虽用唐虞三代之制,而升祔之后祠事毕行,不止天地社稷而已。尊号之礼何独有嫌?备乐而不作可也』。是又不然。祭祀之典难于久旷,汉魏以来行之于易月之外。葬而祔庙,虽用乐可也。本朝通用古礼,谓之美事。未终制而上徽号,祖宗以为难行。使其设而不作在礼无害,则治平之后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尊号,何为不于即位降诏之初遽上册宝,而必待三年之后乎?慈圣光献之于治平,宣仁圣烈之于熙、丰,母也。当熙宁、元祐之初,犹以所尊为之厌降。主上以鸿名徽号盛礼备乐,极人子报称之初心,不容少有阙文以贻他日之悔也。司士贲问礼于子游,子游诺之。子琐曰:『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夫子游所以诺之者,以其合于礼也。不以合于礼者告人,而以意之所安者许之犹曰不可,而况一时大典,无所依据,轻议而遽行之,恐非臣子所以爱君父惜国体之意。窃详六月二十九日诏书,已依祖宗故事,所有条具典礼,乞俟将来钦宗终制检举以行,则国家盛德美事超冠前古,而主上事亲之礼与情实相称矣」。议者虽是其言,然谓事亲当权宜而致厚,故不复改。
亲征录(起辛巳十月庚子,止壬午六月丁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三十一年,岁在辛巳,十月朔庚子,阴。手诏金虏叛盟,将亲征。其文洪景卢所草,前一月,人已能诵之。
癸卯,雨,除三招讨使。吴璘报:九月十八日,遣将彭清劫金人大寨于宝鸡桥。知均州武钜奏:招到北界杜海、昝朝等二万馀人,老小数万口,获首生擒二百馀人。池州都统李显忠奏:与金人三战于正阳西,败之。此月三日也,时虏骑已缚桥踰淮。吴璘奏:九月二十七日克秦州。
戊午,晴。张真甫供职,叶义问督视江淮荆襄军马,虞允文参谋军事。义问辟洪迈、冯方同行。时虏骑大入,诸将多败奔也。
庚申,阴晴相半。闻王权与金人战于和州境,人情大汹。
辛酉,午后出北关送叶枢,矜气大言,识者忧之。行府犒军金帛络绎于道。邵宏渊黄旂走报,与金人战于六合。先是诸将每遇敌辄以捷告,都人望旗呼舞。尚书省揭黄榜于通衢,不移刻摹印遍都下,验其地则皆自北而南,实未尝有所获也。
壬戌,闻虏陷真州,邵宏渊虽力战于六合,兵少不能禦故也。
甲子,阴。闻虏陷扬州,百官宅迁徙一空。
十一月朔己巳,霜晴,人情稍舒。刘锜报皂角林大捷。先是锜提军驻淮东清河口,与虏兵相持,而完颜亮亲率大军别从淮西入寇,李显忠遇之即遁,遂与王权战于庐、于和,权退舍屡败。亮自滁入真,邵宏渊又不能当。亮兵将绕出锜后,锜知不敌,即舍清河归维扬,焚庐舍刍粮南归,虏遂两道入矣。亮至皂角林,锜与战,败之。捷书闻,上大喜,遣中使赐予甚厚。
丙子,闻此月五日李横败绩于瓜州。初,刘锜捷,即卧病舆归京口,虏遂临江。叶义问督锜进战,锜不可,亦以病实不能行。义问乃命横将兵过江,方交锋,虏分兵为左右翼,潜出横后,夹攻我师。横大败,诸军赴江死者甚众。凡犒军金帛尽为虏得,横亡失都统印,匿草间获免。或云是日中军将刘汜临陈先遁,故败。汜,锜之侄也。
庚辰,采石捷书闻。初,虏兵虽胜,视瓜州江阔难渡,而采石浅狭,且朝廷方以李显忠代王权统金陵之师。亮意其号令未定也,以此月八日、九日亲执旗鼓督细军临江,而聚所掠之舟密载甲士南渡。会渔人谍知其期,走白显忠及虞允文,亟命舟师逆之。虏舟杂以木筏,又其人不习水。我以战舰乘风冲击,贼兵皆溺死,亦有数百人已登南岸者,允文激励士卒殊死斗,尽数杀之,不然几殆。
辛巳,闻采石北师稍稍引去。
乙酉,闻北师聚于淮东真、扬间。
甲午,武钜报克邓州外城,王彦报师次长安外邑。大抵诸军时时以小捷闻,而淮上益急。
十二月己亥朔,同舍皆至政府,自午至酉方出堂。先是边报稍缓,宰执皆早归,一遇警急,往往晚出。张真父戏云:「欲知敌情但视堂」。又军兴已来阴雨连绵,天气愁沮,閒值晴霁,必传捷音,同舍又戏云:「欲占吉凶请视日」。
庚子,晴。镇江诸帅报完颜亮为其下所戕。亮之将败盟也,得浙匠教之航海,于是大兴工役,造巨舟于胶西,刷河北丁壮,杂以金人,谓之大汉军,命苏尚书者为之帅。其谋谓:「我以大兵踰淮逼江,中国必悉师来拒。钱塘禁卫空虚,则楼船可捣腹心。腹心震骇,虽抽江上援兵亦已无及,然后可以得志」。其部分计画皆有成说,乃命张忠彦坚壁凤翔以敝吴璘,又命刘萼攻扰襄汉,而亮自率精锐及签军号数十万由淮东、西两道入。既未能渡江,则驻师维扬,日望海道如约。无何,朝廷遣李宝或云刘锜预谋。率防海之舟先过山东,将次胶西,祷神祠遇顺风,又得谍者,用其言冲虏舟。舟既大,而签军及女真不习战棹,束手败降。宝纵火焚数十艘而归。亮闻大怒,暴戾益甚,杀戮无常,人人惴恐。葛王者知其可图也,遣亲信结帐下兵杀亮。会亮亲兵别攻泰州,左右无助,乃以冬至夜作乱。亮惊起,为攒箭所杀。食罢,同舍相率庆二揆杨参、黄枢,首揆有还白沟之语。夜锁学士院,何通远痰眩在假,刘共甫时暂摄直。
辛丑,文德殿宣麻:李宝自右武大夫、宣州观察使、提督海船拜靖海军节度使、充浙东西路通泰海州沿海制置使、京东路招讨使,赏胶西之功也。圣旨已降指挥,巡幸视师可用十二月十日进发。黄枢云:今早得报,十一月晦虏兵陷泰州,刳剔老幼,俘掠少壮,极其惨酷,即亮所遣亲兵也。或谓左右与葛王通谋,故说亮遣之。
壬寅,金国大都督府牒:「国朝太宗皇帝创业开基有天下,迄今四十馀年,其间讲信修睦,兵革寝息,百姓安业。不意正隆失德,师出无名,使两国生灵皆被涂炭。今奉新天子命诏,已从废殒,大臣将帅方议班师赴国,各宜戢兵,以敦旧好。须议移牒,牒具如前。牒宋国三省、枢密院照验。大定元年十一月三十日」。
丁未,王彦报收复华州。
戊申,大雨,□时上披毡裘,乘马出北关门,宰执建王以下皆紫衫从驾至税亭。御船进发,留司百官班辞于东仓,以泥泞免拜,随驾官宰执皆行。后省金安节、刘珙,谏院梁仲敏,宰属徐度,六部长贰凌景夏、张运,御史台吴芾、陈良祐,卿监王普、史浩,郎官曾汪、余时言、薛良朋、马骐、姚宽,一官率兼数职,馀不书。
己酉,雨不止。留守相公视事于都堂,徙居于执政府,职事官皆上谒。
庚戌,午后雨稍止。王彦收复陕州。
甲寅,闻车驾十四日次平江,十五日歇泊,今日进发。
丙辰,阴。闻枢密行府限五日结局。虏兵万馀尚留和州,李显忠禦之。
辛酉,雨。闻车驾二十日次镇江,未有进发之日。初,虏之残兵屯和州鸡笼山,李显忠攻之不克,亡失两将,虏兵缓辔徐归。显忠蹑其后而不敢逼,久之方出境。
丙寅,闻赦新复州军。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正月戊辰朔,车驾在镇江。太史局奏:未时太阳交蚀,甚于申,复于酉。雨不止,无所见。守局如式。
庚午,晴。闻岁旦镇江日蚀五分,又闻德音赦淮南、京西残破州军。
壬申,阴。陈宗卿置酒省中。闻车驾此月三日发镇江。
丁丑,吴珙等报十二月十二日收复汝州,武钜报十四日复嵩州。
己卯,武钜报十二月九日义兵复西京,又闻王师复寿春府,其实入空城而已,虏兵至则又弃之。
丙戌,闻有旨班进讨之师,粮运不继,且疫疠大作也。
戊子,闻有旨二月六日回跸。
癸巳,闻北虏遣使告即位。二十三日,圣旨差洪迈、张抡充接伴使、副。迈借左朝议大夫、试尚书礼部侍郎。
二月癸卯,驾离金陵。
丙午,发镇江。
丁未,太尉刘锜薨。
乙卯,五更出馀杭门五里迎御舟。
丙辰、丁巳、戊午,歇泊假。
己未,文武百僚诣后殿问圣体。
乙丑,干办诸军审计司严致明云:常岁除川陕外,诸军支春衣二十四万馀疋,今春止二十一万馀疋,盖自去冬用师开落三万,而隐冒不与焉。著作佐郎张震权仓部郎官,云:行在百司及内人月支米十四万馀石,内外诸军岁支米四百馀万石。
三月庚子,圣旨:扈从及随逐一行官吏军兵依绍兴四年扈从至平江府例,并特与转一官资,馀人犒设一次。枢密行府官吏军兵诸色人依此推赏。
癸卯,吴璘报逐金人至宝鸡,尽得关险。枢密院编修官郑樵卒。樵字渔仲,兴化军人,力学著书,不为文章,不事科举,屡至阙下,游诸公间。二十八年,讲筵官王纶等荐对,特补右迪功郎,主管架阁库。御史叶义问论其过失,改监南岳庙,给札归抄所撰《通志》。三十一年携其书来,得枢密院编修官,请修北虏《正隆官制》,比附中国秩序,因求入秘书省翻阅书籍。未几,又坐言者寝其事。至是欲进《通志》而病,病数日而卒,年五十九。樵好为考證伦类之学,成书虽多,大抵博而寡要。平生甘枯淡,乐施予,独切切于仕进,识者以是少之。
壬子,北使高忠建、张景山入见。前此三节人乘马入丽正门,至是令就门外下马,喧争甚久。既而使者捧国书上殿,知閤门事赵述以祖宗旧例跪受之,使者守近例不与。述老矣,相持移时,仆于地。上目二相,陈康伯进曰:「臣等位宰相,不当受其书,请用他日行礼」。又呼馆伴责曰:「前日已议定用在京礼例,今乃紊烦圣听,何也」?徐哲惧不能对。时北使方秉笏寘书两臂间,哲从旁掣以进。国书略曰:「十二月日,大金皇帝致书于宋帝。粤自皇统以来,修好不绝;不意正隆之末,师出无名」。且有「归两淮,敦旧好」之语。
癸丑,蜀中报,闰月二十五日,姚仲、吴挺败虏师。
乙卯,洪迈借翰苑、经筵,同张抡充贺大金登宝位国信使、副。
丁巳,北使辞,答书略曰:「淮甸侵疆,幸先期而克复;祖宗故地,方遣使以请求」。
戊午,北使出门,太常少卿王普、带御器械王谦、送伴成闵自淮东来朝。闵之留荆襄也,虏正窥采石、瓜州,朝廷屡以金字牌趣闵解围。闵声言捣陈、蔡,其实畏避。既而驰百馀里,士卒冻馁而死者十二三,至有自经于树者。虏退,方进攻宿、亳,亦复无功。至是归阙,惧人之议己,凡郎官而上皆有苞苴,冀以自解云。
己未,洪景卢出《接伴杂录》云:「淮泗间弥望无寸木,鹊巢平地」。又云:「道逢泰州民自虏中逃归,言初被驱迫至京畿,百姓争舍匿之,调护甚至,仍为治装,告以归路,有舍其马使代步者。惟过河则不可回」。
四月戊辰,皇孙女永嘉郡主薨,年十四。初本疮疹,而医者误投药,有旨送棘寺。
庚午,释众医,朱邸奏请也。
辛未,上为永嘉郡主辍视朝。闻泛使礼物例用金器二千两,银器二万两,合十具(脑子、龙涎、心字香、丁香各二合之类。),匹物二千(绵撚、金葺背,以上各二百;线罗、摴线、紧丝蒲绫、清丝绫,以上各四百。)。朝士言:三月十七日得旨,许高丽遣使来贺恢复疆土。盖纲首徐德荣为乡导,而明守韩仲通为请于朝,众论不以为然。会浙东提刑樊光远画七不可之说,其议遂阁。洪州言:三月二十七日,资正殿学士魏良臣卒。良臣字道弼,金陵人,登进士第,调丹徒尉,移遂昌令,召为敕令所删定官,擢尚书郎。北虏遣二太子将兵薄淮,韩世忠战不利,吕颐浩荐良臣往使。时方与同舍郎观潮,得檄纳笥中,卒饮乃起。人颇危其行,良臣亦作遗令付其家,脱不幸,持以白父母。行至楚州,见世忠道使指。世忠下令断浮桥,命无得以一骑踰淮。良臣驰扣虏营,其副将聂耳孛堇有和意,敕吏授馆待使者。无何,世忠谍知虏已弛备,轻兵渡水击其后军,杀伤甚众。聂耳大怒,谓良臣卖己,麾众捽斩之。良臣大呼曰:「某亲老,妻子幼弱,诚知边将不恤国计,侥倖一旦功,何苦蹈万死来见将军哉」?聂耳稍悟,命韬剑,驱良臣行数十里,抵主帅帐前,卒许和,遣良臣归报。会颐浩罢相,赵鼎主战。良臣请祠去。久之,召拜左司员外郎,进检正,擢吏部侍郎。兀术寇边邀结好,诏良臣与王公亮议之。虏欲斥地尽江,岁遣匹两皆五十万。良臣曰:「被命以淮为界,非江也」。兀术阳诺而签书云:「使者许我江北矣」。良臣私发其封,大惊。明日携入诘兀术背约,兀术辞穷,为取玺纸易书,和议自此始定。俄坐台劾与近习昵,出知庐州,徙池州。复敷文阁待制,进直学士。秦桧用事久,士大夫异己者死徙相望。良臣遗桧书曰:「天有雷霆,尚随之以雨露,欲胜天乎?愿为子孙计,毋贻后悔也」。桧死,御批召陈诚之及良臣等四人。良臣先至,遂拜参知政事,绍兴二十五年十二月也。良臣既骤当大任,锐意更庶事,稍裁诸将回易之弊,发三省堂厨官贾瑜罪流之,人颇畏慑。然学术空疏,举措多轻脱,内外喧诮,不三月罢为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内侍邓友护攒官,干扰府县,良臣摘其盗伐禁地林木,械送行在,诏贷死决配。人颇服其果。未几提举洞霄宫,起知宣州,徙潭州、洪州、所至治盗甚刻,洪州之政尤暴率。卒年六十九。
五月丁未,梁仲敏、蔡寺丞洗子平相访。蔡乃君谟曾孙,陈亚尝有「蔡襄无口便成衰」之戏,自是子孙立名多连口字,惟子平从水。
壬子,五更至漏舍,平明入丽正门,宰执、亲王、使相、侍从、台谏、两省官、礼官并诣射殿立班。辰时八刻,皇帝自御幄出,再拜升殿,奠酹显仁皇后神御前,沾洒久之,在廷泫然。神御出丽正门,皇帝奉辞,宰执至礼官皆骑导赴景灵宫,文武百官奉迎于宫门,骑导官步导赴后殿。未时八刻,再立班行奉安礼,左仆射陈康伯充礼仪使。是日天气甚凉,初出丽正门,细仗布列,鼓吹振作,众马惊跳。户部侍郎方跨鞍而坠,腰臂皆损。
癸丑,歇泊假。钦宗小祥,前辅臣至权侍郎以上赴几筵殿行奠酹礼,以明日枢密院罢散天申节道场,故前期入奠。
甲寅,有旨张浚专一措置两淮事务,兼节制淮东西、建康、镇江府、池州军马。
丙辰,张子盖、李宝连报海州围解,虏兵败走。国信使、副以十六日到虹县,金国接伴使、工部侍郎庞,副使秘书少监□已先在,遣人致问云:「不须傅衔,便请过界」。
丁巳,天申节,故事当拜表贺,有旨免。百官晨赴明庆寺,望阙立班再拜赐香口宣,再拜讫,又再拜,首相以谢表授中使回奏。顷之,再追班满散祝圣寿道场,台史引予立香案侧,谓之监香。
甲子,未后御笔手诏:「朕以不德,躬履艰难,荷天地祖宗垂祐之休,获安大位三十有六年。忧劳万几,宵旰靡懈,属时多故,未能雍容释负,退养寿康。今边鄙粗宁,可遂如志。而皇子玮毓德允成,神器有托,朕心庶几焉。可立为皇太子,仍改名(初用烨字,或谓近唐昭宗名,有旨别拟定。)。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其宫室官属仪物制度等,疾速讨论典故以闻」。诏自内出,外廷不知也。自去岁修秦桧旧府,贵近密语人云:「上欲行唐尧故事」。寻以边事而止。今春工役甚急,外议藉藉。四月末,新除侍御史吕广问以陈康伯姻嫌改除礼侍。康伯因求去,上始露倦勤之意,云:「朕年老多病,皇子将四十,可付社稷」。径欲行内禅礼。他日近臣奏云:「事当有渐,无令四方或致惊骇」。上曰:「朕未思此也」。故先下立储之诏,而意指已见。或谓此即初制传位诏云。
六月戊辰,殿院张真甫上殿击朱揆,仍纳副本。倬自拜相即地震,且立朝专务迎合,中外杂然讥讪,台谏欲论列,而上眷至厚,非其有大恶,势不能去。五月间,倬闻内禅有定议,语其子端厚,端厚遽令干办府以状申太府寺云:「某本国学生,去秋误作白身奏补承事郎,乞批料钱历为證」。会有密告台谏者,以为国学生与白身初不系入官利害,盖臆料将来覃恩,国学职事及得解人或可免省,而倬在相位可主此议。又惧人之知也,故不于吏、礼部而言之太府,但欲取官文书照使尔。弹文专指此事,并面奏:大臣怀奸,觊幸非常,不可恕。上闻之变色。
辛未,御营宿卫使杨存中保明扈卫统制、将佐、使臣、军兵等四万三百五十二人。四月六日,奉旨诸班直等三百三十四人并诸军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一官资,出戍暴露并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两官资。今日报台见之。
癸酉,侍从、台谏、礼官就御史台集议故宗室子称并妻加封事。初,朝士有以子称恩数白宰相者,宰相难之。既而冒昧进呈,上遽曰:「他日诚难处置,今了却甚善」。寻有旨皇太子所生父子称赠秀王,追谥安僖。中书舍人唐文若既书黄,疑其未安,急白宰相别取旨,改称皇太子本生之亲。俄又收回制书而降旨云:「故宗室子称并妻合行加封,令礼部官、侍从、台谏检照典故讨论闻奏」。于是诸公仿濮王之议,请极其官爵,使后无以加,且服属虽绝,当从权冠以皇兄二字,庶免著姓。惟徐敦立、汪圣锡、吕仁甫坚欲称宗室,予与辨论久之,乃肯书奏。是日奉旨子称赠太师、中书令,追封秀王,谥安僖(元系左朝奉大夫充秘阁修撰。),妻加封秀王夫人,而制中加「皇兄」二字。
甲戌,皇太子赐字元永,宰臣率百官诣文德殿拜表贺立储。翰林学士洪遵等十六人以皇太子正位东宫告庙礼毕,同班上殿称贺,实欲致恋轩之意。上曰:「朕在位失德甚多,更赖卿等掩覆」。真父、仲诚同对,促罢朱揆。上曰:「即有处分,卿等皆公论也」。
乙亥,旬假。宣麻:「朱倬罢右仆射」。时内禅日逼,宰执请止降告,上不欲废故事,就假日。殿院张真甫之具稿也,察官周元特未知,一日云:「某昨夜梦朱相衰服还乡,且以棺自随,此何祥也」?真甫惊异,具言之。解之者曰:「衰服者,白身也。端厚正以白身事故为此举,其以棺自随,殆能终保观文乎」。既造廷,果除观文殿学士,提举在外宫观。台谏交章乞褫职,皆不报。昨日刘共父当直,以尝为倬荐,在假规免。
丙子,五更至待漏院,平明,正殿设仗。上坐,雨稍止,禁卫閤门三衙文武百官以次起居。宰执上殿奏事讫,驾兴,班退。顷之,复追班序立殿门。上閤门官南乡宣诏曰:「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退处德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云云。百官拜舞讫,入诣殿下立班。皇太子即位,流涕久之,侧立拱手,群臣拜舞称贺。内侍固请坐御榻,不许。礼毕,宰执奏事,皇帝亦立听。班退,雨复作。太上皇帝自祥曦殿乘逍遥车幸德寿宫,仪卫及从驾臣僚并如常制,百官就幕次起居,太上皇后相继出。陈德召司业云:「某在宗寺,见玉牒载绍兴初今上皇帝初入宫,宰执赞太上圣德真尧舜用心。太上曰:『尧舜之事甚不难』。则脱屣之意盖素定于当日矣」。
丁丑,大雨。驾诣德寿宫,伞扇皆止宫门外。百官班迎,泥淖没膝,不能成列。初定仪注,皇帝率百官谒太上,既而诏百官免入。俄有旨从驾臣僚亦不入,但就宫中行家人礼。昨日,上欲从太上过宫,大臣议不同而止。侍从官赴都堂议赦,初定太学止免职事人文解,御批在籍皆免,非故事也(《杂著述》卷一。)。
缺字明抄本、四库本作「巽」。
龙飞录(起绍兴壬午六月戊寅,止隆兴癸未四月壬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四、《杂著述》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六月丙寅朔。
戊寅,宣赦文德殿,首尾词翰林学士洪遵草,其间有云:「凡今者发政施仁之目,皆得之问安视膳之馀」。盖用御批语,人传诵之。圣旨:「朕欲日朝德寿,太上谓恐废万几,劳烦群下,委礼官重定其期」。礼官请用汉帝故事,五日一朝。
辛巳,监察御史以上诣德寿宫起居,辅臣略至榻前。太上幞头,宽袖赭袍,玉排方带。中官八人分立殿下,惟施伞扇,不鸣鞭。
乙酉,祠部员外郎刘藻卒。藻字昭信,福州人,进士入官,颇穷《易》,通《礼》学。陈诚之在西府荐为学官,改枢密院编修官,除国子博士,兼建王府小学教授。教授本专用馆职,王十朋既去,朱倬以命藻,而降旨云:「教授阙,差馆职、学官兼领」。俄擢祠曹郎,而兼职不改也。东宫立,宰执请迁王府官僚。太上曰:「小学何劳之有」?止迁史浩、张阐。时藻已被病,未几卒,年六十四,赠秘阁修撰,三皇子各赙银绢百。藻初被召,尚在选调,吏误召岭南人京官刘藻,久之始悟,朝廷除广州通判遣之。至是藻卒,而刘藻适自梅州守乞致仕,异哉!
己丑,太上以车驾五日一朝为烦,诏用朔、望、初八、二十二日诣德寿宫。
辛卯,德寿宫月进钱十万贯,太上令止进四万贯。
甲午,文德殿宣诏书,上太上皇帝尊号曰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太上皇后曰寿圣太上皇后。先是礼官与执政已定此号,然后令有司集议。二十二日,侍从、台谏、礼官会于都堂,左相援笔书云云。或谓尊号始自开元,至元丰罢之,万世不可易也。汪圣锡持此议尤力,给舍台谏多从其说,故不签议状者大半,而洪翰林已草寿圣之议矣。二十三日进呈,奉旨恭依。汪圣锡、徐敦立二侍郎及给舍台谏各以状申都省云:「尊号既非矣,而光尧近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且尝名寺,不可用也」。二十五日,遂降旨谓已奏知太上,不容但已,恐数字未善,更令金安节、张震等商量,疾速奏来上。金彦亨在禁从签书中官最长,而真父台谏之长故也。明日彦亨、真父等请再集百官议。二十七日圣旨,不须别议,愿与签书前议者听。诸公知不可回,皆与签书。
七月朔丙申,先天节假。连日蜚蝗自宣、湖入临安界,绵亘数十里,所过赭其山而不甚害稼。江浙间三十馀年前尝有之。
丁酉,监察御史以上赴德寿宫起居。既卷班,辅臣升殿问圣躬,次从官,次杨存中、赵密、田师中、郑藻等。太上有所奖谕,存中等曲谢三四。客云:「豺能杀虎,鼠可害象,事固不可忽也」。
戊戌,粮料登极赦诸军优赏,共支银三十八万三千一百馀两:殿前司捧日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一十九万四千一百馀两,马军司龙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五万四千三百馀两,诸军司神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九万九千七百馀两,诸百官司等处三卫差到军兵自都虞候军额等至长行三万五千馀两。
己亥,百官受誓戒于尚书省,奉敕摄光禄丞,以此月十四日皇帝亲飨太庙也。按《国朝会要》,无即位亲飨故事,太常官比附郊祀定此礼。初请乘玉辂,上不许,稍令裁定。
癸卯,德寿圣旨:「前尝止宰执等月内两次到宫,今闻尚与前说不异。缘宫前无待漏处,缓急阴雨,使百官暴露,殊不安怀,可今后只初二日率从官同来一次」。时宣麻,张浚自特进、大观文除少傅、江淮宣抚使、进封魏国公。昨日锁院,刘共父当直,不召,就式假中宣史直翁。初,三省议除少保,封次国,制出乃少傅、大国。或云直翁与谋,陈揆不乐,曰:「真内相也」。
戊申,赴太庙致斋。大雨终日,夜暴风达旦,轩簸可畏,太史局奏地震。
己酉,五更,皇帝亲飨太庙。初行礼大风,既而雨作。张魏公申请,内一项:除申朝廷用状,馀皆劄子。或谓非见执政,不当如此。
癸丑,圣旨罢御前激赏库归左帑,谓之南库,从袁仲诚谏疏也。自秦氏歛中外之财输御前,虽时有进纳,而三省、密院移用为多,有司莫得稽考。上锐意除去,士大夫以为盛举。又有三省、密院激赏库,顷尝裁定岁给十万缗而已。汪圣锡云:「吕元直为相,堂厨每厅日食四千。至秦会之当国,每食折四十馀千,馀执政有差」。于是始不会食。胡明仲侍郎尝谓「虽欲伴食,不可得矣」。
丙辰,临安访求岳飞坟在钱塘门外,当时私号「贾宜人坟」,今将以一品礼葬之。
癸亥,内侍李绰罢提举军器所。初,上以器械不犀利,工部军器监未尝问,故以付绰,而不令隶部监。台谏谓建炎间太上尝以此委中官,未几废罢,新政岂宜如此?上颇然之,有「只为题目不好」之语。既而绰张大其事,日有启请,且辟置官属。上意于是向绰,谕真甫、仲诚云:「祖宗朝中官尝掌兵,此亦何害」?二人论奏不已,遂降御笔云:「览卿所奏,备见忠谠(云云),已令复隶部监」。然绰犹未罢也。二人再论列,而任信孺、陈应求因内殿引对亦及之,乃令绰自请罢提举,而改用统制官辅逵等。
甲子,洪景卢、张才甫入燕,国书略曰:「使介来庭,缄题越式。固违群议,特往报书」。又曰:「宣靖既迁,楚齐继及」。叙海道定君臣之事。又曰:「海陵失德,江介兴师,过乃止于一身,盟固难于屡变(亮既死,追封岐国王,后改谥海陵炀王。)」。又曰:「尺书侮慢,既匪藩臣;寸地侵陵,又违誓表」。又曰:「殊无致贺之词,继有难从之请」。又有若使干戈不息,赋歛繁兴,坠民涂炭,咎将谁执之意,而末句云:「尚敦旧好,勿徇群言」。初,景卢在境上与接伴约用敌国礼,接伴许诺,故沿路表章皆用在京旧式。才入燕京,尽却回使,邀景卢依近例易之,景卢不可,于是扃驿门,绝供馈。而馆伴者云,尝从景卢父尚书公学,阳吐情实,言勿固执,恐无好事,须通一线路乃佳。景卢等惧留,易表章授之。既入见,使副例不跪,至是皆跪。虏主传令云:「国书不如式,不当受,可付有司」。其诡诈虚喝类此。
八月己巳,成闵保奏瓜州及皂角林阵亡将校长行共三千一百一十三人。其实皂角林所丧甚少,而瓜州之败恐不止此也。
戊寅,宫门早二刻开,行事官朝服入赴大庆殿,各庀其职。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发册宝讫,还内。臣僚常服出和宁门,导册宝诣德寿宫。有顷,驾来太上皇帝御殿。皇帝入拜殿上,奏册宝讫,行事官归班,百官拜舞称贺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讫,退。昨晚诏迎天竺观音祈晴,今日雨意垂垂,仅能成礼。有旨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上尊号,进银五万两,寿圣太上皇后三万两。八月二十一日生辰进银三万两。先是有司引唐顺宗故事,虽在钦宗服制,不妨上册宝,但欲设乐而不作。礼部郎官刘仪凤以唐实行易月之制,与本朝不同,著议甚典丽,然卒从有司所请。
丁亥,除起居郎。
己丑,后殿侍立,退诣文德殿拜表,请以会庆名圣节,殿门待班幕次,台谏皆设倚,近臣则各以交床自随。徐敦立相戏云:「罚却倚子矣」。
癸巳,拜第二表请圣节名。是月九日,奉旨:吴拱保奏,今年二月五日,西京差金人攻汝州,我兵追赶过河;又二月二十四日直来城下,掩击败走,及发兵深入,收复永安军并永宁、福昌、长水等县;并金人攻打蔡州,遂发统制王宣等前去确山县解围等事。保明实立功官兵二万五千五十四人,奇功一千四十八人,各特转两官资。第一等三千二百六十八人,第二等八千九百八十七人,第三等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七人,各特转一官资。
九月朔甲午,驾诣德寿宫。上御内殿(即讲殿。),辅臣奏事毕,自祥曦殿登辇。祥曦旧殿名,今面西,常日但为行廊。凡驾出,辅臣若无奏事,则径于祥曦设御座,鸣鞭山呼如仪。左右史例随应奉官两拜起居,次宰执、从官、亲王、使相等两拜起居,班退而辇升。左藏库册宝支赐银八千两、绢九千疋。
乙未,早赴德寿宫起居,退诣文德殿听批答,「所请十月二十二日为会庆节,宜允敦义」云。魏申谓汉宣帝、光武、唐肃宗皆亥生(更检《光武纪》中元二年注,云是岁在丁巳,则光武乃生于丙辰。范晔论曰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
丁未,敕兼编类圣政所详定官、右正言袁孚知温州。孚论德寿宫中官梁康民欲就宫侧开酤事,上批其章云:「览卿所奏及德寿宫,朕令询问,即无此事,朕心悚然。今后论事,毋或如此」。寻批出除孚吏部郎官,大臣以为不可。孚请去,故有是命。寻又除直秘阁,丁巳兼权中书舍人。
十月辛巳,闻吴璘舍德顺归秦州。
癸未,旬假。宣麻:张子盖以海州解围立功,加检校少保。十馀年来,武臣节度使一转即拜真太尉,臣僚论其太骤,乞复检校官,遂自子盖始。
十一月甲午,早赴德寿宫起居。韩知閤恕云:绍兴七八年间,同莫将使金国,不许至其都,止燕山以待。久之报虏主来,将等亦不得见,但呼至都堂。其宰相等五人设榻坐堂上,将等立白事,屡被诟辱,几不可堪。既留国书,即徙将等于涿州驿中,伺守颇严。遇太守来招议事,将、恕以下皆朝服步往,未尝给车马也。
乙未,以内教权罢讲筵。是日当末讲,旧例临安具酒馔,比亦废此礼,学士院设食三品而已。时洪翰林兼侍读。
丙申,镇江张子盖遣契丹归正人萧鹧巴来。译者谓契丹为金人所败,此曹遁以来,然未可信。
戊戌,讲筵所例赐冬至节仪:讲读官钱五十千,酒六斗;修注官钱三十千,酒四斗。
己亥,就都亭驿赐萧鹧巴等四十五人御筵,酒七盏。初议遣从官押宴,予与给舍白宰执止之。
庚子,日南至,稍晴。早入丽正门,赴文德殿拜表称贺,过祥曦殿起居。从驾诣德寿宫,皇帝入大次,百官班殿下,皇帝步入小次。太上皇帝御殿,应奉官、礼官导皇帝自东阶升,北面四拜讫,西向立,百官拜舞如仪。礼毕,皇帝从太上皇帝还内,班退归幕次。未后从驾回。是日,太上宣萧鹧巴等入宫击毬,赐银碗有差。
戊申,诏改来年正月一日为隆兴元年,曾子宣日记有此号。
壬子,旬假。雨中访务观,务观约韶美、少稷、至能共饭。务观云:「尝记先人说红鞓饰带,始唐庄宗施之优人」。程俱致道云:「迩来庞元英《文昌杂录》云:滑台贾昌朝画像犹是黑鞓金玉带,不知红鞓果起于何时」。
丙辰,张震除中书舍人。或谓庙堂有所疑,故峻迁,使去风宪。上谕三省云:「震知无不言,言皆当理」。遂谕当制舍人载之训词。真甫辞免云:「自太上中兴,殿中侍御史凡五十二人,未有径除三字者」。
十二月戊辰,省劄坐同知枢密院事张焘所奏,并降御札召侍从两省台谏赴尚书省,拜受讫,就都堂给笔札,令条具时弊,仍各论其官属次第以闻。众议乞许三日内条对,逐具奏闻。
己巳,景灵宫行香。御笔督条对,史参乞少宽之,务令详尽。上亲批数十语,大略谓:「近臣非若疏远之士不知时务,今宣之于口,书之于简,何择焉?若徇人情,朕所不取」。史参又奏:「陛下固欲知时弊,非掩士大夫不备而穷其所短也」。并缴洪翰林以下所援仁宗给札故事,退而条具。上乃从之。
乙酉,微雪。越人以欲雪而日光穿漏为雪眼。
己丑,百官赴太庙门外班迎安穆皇后神主,退入幕次,俟丁时祔神主于别庙。礼官初欲依荐享例用乐,予奏云:「荐享为祖宗,故不以钦宗馀服而废乐,虽别庙亦可就用。今安穆乃钦宗侄妇,不可用乐」。周元特亦论之,诏可。
庚寅,秘书少监陈棠卒。棠字德邵,常州人,年六十二。近秘阁柱裂有大声,人以为长贰不祥之应。
隆兴元年,岁在癸未,正月癸巳,晴。虏人陷水洛城,城在德顺军、秦州之间。虏先以兵与吴挺相持于德顺,一旦焚寨引去。挺不疑其伪遁也,不为备。虏自间道径趋水洛,断我师归路,而城中兵甚少,故陷之。
丙申,盱眙报蒲察徒穆领兵据虹县。徒穆故泗守也,自失其地,即寓宿州,睥睨故疆而不可得。既陷虹县,遂称泗州居之。
庚子,宣麻:史浩拜右仆射,兼枢密使;张浚拜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昨日拟定魏公除目,上以笔圈去枢密使三字,止升都督。今早执政奏事闻之,请如初议,而制已付閤门,遂用旧文首尾词告廷,而令直学士院刘珙归改其词行下。是日锁礼部贡院,敕差翰林承旨洪遵知举,兵部侍郎周葵、中书舍人张震同知。以免解就试人众,增参详官二人,点检官四人。国子司业王十朋为别院考试官。
戊午,贡院言:「承指挥,比前举取过人数共添取一百人。检照前举凡三千五百四十四人,终场取过二百五十四人,今合取三百五十四人。而去年覃恩免解,徐、鼎、剑州不曾申到数目外,国学一千三百四人,建宁府一千八十九人,洪州二百三十八人,宣州二百七人,已上共二千八百三十八人,内有八百六十五人未来就试。今乞于增添一百人额内措留三十人,充未到合取之数」。从之。贡院言:「常举共得钱一万二千贯,酒二百石,今官吏增多,乞增钱六千贯,酒一百八十石」。诏给半。
二月甲子,蜀中正月探报虏人据水洛城,吴挺弃德顺间道归。
丁卯,徐稚山侍郎论秋菊落英事。予谓有二说:一则为花落色衰之落;一则落训初,如所谓「访予落止」者,义见《尔雅》,盖取菊之初英食之。
戊寅,吴拱正月二十八日军前申状云:向起胜军,皆自德顺援归,胜军颇多亡失,我师焚秦州,退保皂郊。
三月壬辰朔,张魏公缴进北界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回书来上。其式云「志宁白宣抚执事」,书词大略谓:「向者新主初立,即舍淮南地,先遣信使,而宋国袭我归师,稍侵吾疆。今得来书,以天时人事逆顺为言,固争旧礼,不议他事。且陕西所失地近已克复,将士或执或死,其数甚多。此由宋国贪土地之故,不顺天意,不惜人命,以致此也。志宁材虽不武,被命分阃,师之进止得以专之。倘能先归侵地以示诚款,则复往之礼乃可徐议。今则按兵不动,以俟来音。宜深思熟虑,毋贻后悔」。初,魏公以其拒我使者,邀索旧礼,尝移书开谕之,故复用此意来答。
甲寅,夜与共甫宿省中,来日覆试权要亲族过省者。
乙卯,雨作,寒。引试七人《礼义积而民和亲论》。初,秦氏以子侄窃高科,而诸将亦行赂效之。桧死,议者请按乾德、咸平故事,凡两省台谏侍从以上谓之权要,其有服亲登第,皆令覆试。虽有旨依而未尝举行。今岁赵密之子右承事郎赓过省,众疑其假手也,欲验之,而赓果托疾不来。
四月壬戌,奉祠出都。
朝散大夫直秘阁陈公从古墓志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六、《省斋文稿》卷三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自古有志功名之士常患其才无以高世,才高矣未必逢其时,时逢矣不必皆为主知。幸而见知,则摩九霄抚四海非难也。然而将起辄仆,未耄遽没,兹非命与!嗟吾希颜不幸乃如此,交友闻而悲之。况予先大父与希颜之大父为同年进士,予又缀名希颜榜中,在期集所日日相从,间虽出处不齐,而契爱厚矣。晚预政中书,每听玉音论当世人物,必才希颜。顾不能悉力荐引,使以所长大显于世,则夫悼惜愧唶岂止同乎众人而已!今其仲子缞绖来告曰:「先君葬有日,不肖孤舍几筵而铭是求,成遗志也」。将纾予悲,不在兹乎?乃序而铭之。希颜姓陈氏,讳从古,系出汉文范先生。文范生谌,谌生忠,忠生佐。佐生伯眕,晋建兴中渡江居曲阿新丰湖,即今镇江府金坛县境也,故君为金坛人。曾祖廓,熙宁九年进士,仕至朝奉大夫、利州路提点刑狱事。祖瑊,登第在元符三年,终文林郎、知真州扬子县。父维娄,贡礼部,竟以特恩入官,主信之弋阳簿,后赠朝请大夫。君天资隽敏,儿童时应对宾客有成人风。稍长自力于学,为文辨丽闳壮,儒先交誉之。绍兴二十一年中进士第,弋阳府君喜曰:「世业有传,足澡吾耻」。调临安之富阳尉。秩满,用赏改左宣教郎,为邵州州学教授。殿中侍御史张震议扳君入台,会迁中书舍人而止。入监左藏东库,未上,丁弋阳忧。免丧,监行在榷货务都茶场。丞相虞雍公问君终岁出纳几何,君曰:「国家利源鹾茗居半,自合同关子行,遂亏常额」。丞相命君即都堂条救弊之策,于是关子罢而岁入增矣。都城浚运河,丁夫辇泥积务门,君争曰:「隙地以远火灾,窒之可乎」?尹恃势弗听,君朝衣坐泥中。上闻之,夜半为降旨禁戢。已而车驾阅武近郊,君进诗五十韵,姓名益简上心,命措置浙西盐事。以劳擢司农寺主簿,坐法免,旋起知蕲州。赴阙奏事,上曰:「卿书生,能通世务,昨宣力务场为多」。奖劳久之。到郡期月,上以湖南岁比不登,选君提点刑狱。始至,衡阳民有被诬以淫祠杀人者,更三赦不决,君奏释之,诏下而雨,教官作《平反堂记》纪其事。时乾道七年也。十二月就除本路转运判官,以明年二月视事,专任荒政,蠲逋欠以万计。御札令同帅臣收养贫民所弃婴儿,君悉心奉行,楚人德之。夏秋复闵雨,请祷岳镇,遂大有年。武冈猺人凭恃溪谷创立楼橹,议者欲以兵问罪。君曰:「往连不稔,彼迫饥饿为保聚计耳,今可文告定也」。遣吏镌诰,酋长帖帖听命。其后长沙水溢穿城郭,败庐舍,君督吏卒疏理池隍,计户给土木费,人忘其灾。事闻,复下玺书问状,并论赈济功,特除直秘阁。是冬,京西谋帅,上阅诸道监司姓名,指君曰:「陈某有才,无以易之」。九年正月开府于襄,即奏言:「朝廷以襄为上游重地,增陴益戍,缓急许调鄂师,善矣,但节制不一,莫知适从。绍兴、隆兴间尝萃荆、鄂两军于此,分地以守。东尽随与枣阳,鄂帅赵樽主之;西尽均州、光化军,荆帅王宣主之。权均力敌,各行其说,樽欲持重,宣欲转战,此不立统帅,莫相临制之失也。今若合为一军,择宿将为都统制屯武昌,置副使屯襄阳,或一年许其更戍,则号令归一,无敢首尾误国矣」。疏入,上适有此意。四月,乃用吴挺为荆鄂驻劄诸军都统制,而以王世雄副之,分治荆南,其后荆南军竟更戍襄阳,至今以为便。北界有叛者来,金以兵压境,或请增戍受降,君固执不可,揭榜境上,示无招接意,金兵遂退。上谓丞相曰:「从古仓猝应变,足销疑沮之谋,可谕此意以奖之」。淳熙改元,复坐论列而罢。二年春,主管台州崇道观,自是闲废者九岁。上眷之不衰,铸钱使者尝缺,召君欲用之继,即其家连畀衢、饶、秀三州印绶,皆不果行。君自知数奇,愿复食祠禄,朝廷为修废官,差主管南京鸿庆宫。卜筑洮河上,奉亲教子之馀,犹孜孜国事,时有所见闻,辄论著告于有位。乡邦荐饥,周恤甚勤。居闲好客,酒后谈论激烈,听者忘倦。自高曾以来世工篇什,君及从吕居仁、向伯恭、苏养直游,往往得其句法。尤爱陈去非诗,取《简斋集》尽次其韵。裒古今咏梅自鲍参军而下迄近世名公,得古律千馀篇,次第属和,丰腴清婉,兼备众体,无支辞复语。驾幸秘阁,君自以寓直其间,奏百韵诗以贺。诏与宰执侍从等所进同付史馆,缙绅以为宠。九年秋,以事如城中。八月二十日还,至半途遇疾而逝。于是母夫人谭氏年八十六矣,君孝而不得终养,是尤可悲也。积官朝散大夫,得年六十有一。娶薛氏,承议郎、诸王宫大小学教授璿之女。嫁时年二十四,逮事尊嫜,孝谨知书,宗族称贤。再封安人,前君九年卒,追赠宜人。五男子:伯震,从事郎、监江陵府粮料院;仲巽,以致仕恩补将仕郎;叔谦、季益、季咸,未仕。女适从事郎、兴国军判官赵师沔。孙男女四人。伯震等卜以十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葬君本县唐安乡茂城之原,举薛宜人柩祔焉,其地介于祖考三茔间。铭曰:
孝友以为质,诗书以为辅。科名世其家,才术知乎主。天于希颜,可谓厚其赋予矣。既黼黻之,又龃龉之,竟何取哉?竟何补哉?
资政殿大学士赠银青光禄大夫范公成大神道碑(庆元元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吴郡范氏自文正公起孤童,事仁宗皇帝,当庆历癸未入参大政,后百三十有六年,公复参孝宗皇帝政事。虽谱牒不通,俱望高平,派南阳之顺阳,盖鸱夷子苗裔也,今为郡之吴县人。公讳成大,字至能。曾祖泽,赠太子少保,妣昌元郡夫人夏氏。祖师尹,赠太子少傅,妣咸安郡夫人陆氏、咸宁郡夫人蒋氏。考雩,终左奉议郎、秘书郎,赠少师。母秦国夫人蔡氏,莆阳忠惠公之孙,而潞忠烈公外孙也。公在怀抱,已识屏间字,少师力教之。年十二,遍读经史,十四能文词。是岁秦国薨,明年少师薨,公茕然哀慕,十年不出,竭力嫁二妹,无科举意。欲买山无赀,取唐人「只在此山中」之语,自号此山居士。又慕元鲁山为人,一字幼元。友生御史王公彦光勉之曰:「子之先君期尔禄仕,志可违乎」?因课以举业,遂中绍兴二十四年进士第,调徽州司户参军。历三守:李植、潘莘、洪文惠公。李御下严,独霁威待公,会迁提点坑冶,辟公干办公事,不就。潘格郊赦不弛诸军粮欠,众言纷纷,将校告急于公,公径为免符白守行之,乃定。洪公博洽精明,每以讼牒付公,必问一牒几人,姓名云何。公由此究心,熟吏事。洪公喜,日与公商榷古今。常曰:「吾视君齿必致两府地,其自爱」。用举主升从仕郎。三十二年,入监行在太平惠民和剂局。堂吏丐药不获,以朝旨下所隶大府,蒐细故杖吏逞憾。公白户部侍郎汪公应辰,杖大府吏,已能大其官矣。寿皇受禅,命宰臣编类高宗圣政。隆兴元年四月,以公为检讨官,又兼敕令所,近世局务无修书者,人以公为宜。诏百官条时弊,公举十事,极论文具非所以为国,执政奇其才。二年四月,除枢密院编修官。居数月,自以铨格改左宣教郎。时馆职定员,有诏公与王道候阙召试。十二月,郑升之不试先除,牵联并除公秘书省正字。公不可,必试策而后就。乾道元年三月升校书郎,六月兼国史院编修官,十一月迁著作佐郎,二年二月除尚书吏部员外郎。言者以不先摄为超迁,宰相曰:「著廷间擢左右史,顾不可为郎耶」?九月言者罢,乃主管台州崇道观。三年十二月起知处州,陛对论力之所及有三:一曰日力,寸阴是也;二曰国力,资用是也;三曰人力,思虑知术所及者是也。三者有限,今尽以虚文耗之。公前应诏上封事及试策反复论此,至是方见上,力以为言。上曰:「卿能激昂如此,朕当行之」。四年八月至郡,松阳民争役,公晓之曰:「吾闻东阳县有率钱助役者,前婺守吴侯义之,为易乡名,揭碑褒劝。尔与之邻,独无愧乎」?民既感谢,则推广其制,谕乡人视贫富输金买田,择信义之家掌其事,储岁入助当役者,命曰义役,许自第名次,有司勿预。数月间,人皆乐从,一县二十五都悉以办告,甲乙相推,远至二十年,诸邑争效之。处多山田,梁天监中詹、南二司马作通济堰于松阳、遂昌之间,激溪水四十里外,溉田二十万亩。溪远田高,堰坏已五十年。公寻故迹,议伐大木横壅溪流,度水与田平,即循溪叠石岸,引水行其中,置四十九闸以节启闭,上源用足乃及其中,次及其下而堰可复。议定,官为雇工运石,命其傍食利户各发丁壮,分画界至。以五年正月同日兴工,四月而成,水大至如初议。适公被召,躬往劳之。父老欢呼曰:「堰成,公忍去我耶」?公曰:「吾能经始,安能保其无坏」?为立詹南庙,作堰规刻石庙中,尽给左右山林为修堰备,至今蒙其利。公入对,因及义役。上大喜,颁其法诸路。公曰:「此可助法,非以为法,顾守令行之何如耳」。初,上命宰相陈正献公择文士掌内制,正献荐知遂宁府张震及公,至是上曰:「卿文学词翰宜直禁林」。公惩前迁郎致谤,恳辞,退复告执政。会上目疾,不御朝久之。内殿奏事,上首及公除目,正献道公意。上曰:「不专在内制,正要士人宿直备顾问」。乃除礼部员外郎,兼崇政殿说书,上令更加清职,遂兼国史院编修官。会从兄成象为工部郎官,公援故事乞班其下,从之。内直数宣对,尝谕公:「朕治心养性,以求知道」。公曰:「知道莫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其静而圣,存心养性是也;动而王,治天下国家是也。汉、唐之君功业固有之,道统则无传焉」。上嘉奖数四。十二月,擢起居舍人兼侍讲,直前谢,上曰:「卿宏深博约,因有此除」。又兼实录院检讨官。公奏:「狱案淹延,当贷者多瘐死,乞严程限」。于是自三省至大理皆定经由之日。公先尝论二浙丁钱,至是诏递减之。乾道令以绢计赃,估价颇轻,论罪过重。公奏:「承平时绢匹不及千钱,而估价过倍。绍兴三年递增五分,为钱三千足。今绢益贵,当倍时值」。上惊曰:「是陷民深文也」。遂增为四千,而刑轻矣。后又奏:「勤政而不省其成否,治具虽多,何益?古者君臣相戒,既曰率作兴事,又曰屡省乃成,二《典》之治,如斯而已」。上喜曰:「卿言切治道」。已退,复招公曰:「为朕寻绎经传与此论协者条上」。公即摘取《书》、《易》、《左传》《、国语》、《孟》、《荀》等书上之。初,大臣与上谋移侍槔马军屯金陵,示将进取,先遣使请祖宗陵寝河南故地;又隆兴再讲和,名体虽正,失定受书之礼,上常悔之。六年五月,迁公起居郎,假资政殿大学士、左太中大夫、醴泉观使、兼侍讲、丹阳郡开国公,充金国祈请国信使,为二事也。上语公曰:「朕以卿气宇不群,亲加选择,闻外议汹汹,官属皆惮行,有诸」?公曰:「无故遣泛使近于求衅,不戮则执,臣已立后,仍区处家事为不还计,心甚安之」。上曰:「朕不败盟发兵,何至害卿?啮雪餐毡,理或有之,不欲明言,恐负卿耳」。国书专求陵寝,而命公自及受书事。公乞并载书中,朝廷不从,公遂行。虏遣吏部郎中田彦皋、侍御史完颜德温迓客。彦皋文儒,深敬慕公,至求巾帻效之。抵燕山,公知虏法严,附请不可达,密草奏,具言他日北使至,欲令亲王受书,其词云云,怀之入觐。初跪进国书,陈谊慷慨,虏君臣方倾听,公随奏曰:「两朝既为叔侄,而受书之礼未称,昨尝附完颜仲、李若川等口陈,久未得报,臣有奏劄在此」。笏出而执之。金主大骇,厉声谓其宣徽副使韩钢曰:「有请当语馆伴,此岂献书启处耶?自来使者未尝敢尔」。连呼绰起,钢惶恐,以笏来绰公。公不为动,再奏云:「奏不达,归必死,宁死于此」。金主欲起,左右掖之坐,又厉声云:「教拜了去」。钢复以笏抑公拜,公跪如故。金主曰:「何不拜」?公曰:「此奏得达,当下殿百拜以谢」。金主乃令纳馆伴处,公即袖下殿,望殿上臣僚往来纷然。后闻太子欲杀公,其兄越王不可而止。顷之,引见如常仪。既归,馆伴果宣旨取奏去。是日,钢押宴,谓公早来殿上甚忠勤,皇帝嘉叹,云可以激励两国臣子。后数日朝辞,金主令其臣传谕云:「盟好已固,汝国乃以帛书密与夏国任德敬结约,此何理也」?公答以界外奸细伪为之。俄馆伴持蜀中蜡书来,指印文示公。公曰:「御宝可伪,况印乎」?德敬者,夏王外祖,号任令公,再世用事,欲篡其国,事败族诛,而四川宣抚司尝与通问,为夏人所获,致之虏廷云。十月公还,金主答书有曰:「抑闻附请之辞,欲变受书之礼,出于率易,要以必从」。上于是知公竭节尽忠,奖劳之馀,有「终始保全」语,除中书舍人、同修国史及实录院同修撰,赐紫章服。副使以下皆迁两官,惟公不预,盖大臣不乐公尝言其轻信西夏也。上励精政事,患风俗委靡,书崔寔《政论》赐辅臣。公讲《礼记》「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上曰:「此成汤祝网意也」。公遂奏:「德莫大于好生,陛下得之矣。乃者御书《政论》,意在饬纪纲,振积弊,而近日大理议刑递加一等,此非以严致平,乃酷也」。上大喜,曰:「卿知言,闻临安已观望行事矣」。讲退,侍讲张君栻谓公深得纳约自牖之义,右史莫君济曰:「当书之记注」。后数日,公进故事,复申其说。自公使北,狂生上书迎合恢愎事,补官十馀人。公奏:「倖门不可开,继此臣必缴奏」。上曰:「诚然。书已满屋,朕皆弗省」。公每事正救,大率类此。七年,以知閤门事、兼枢密都承旨张说签书院事,公当制,知空言不可回,明日袖词头纳上前,且曰:「閤门官日日引班,一旦骤寘二府,正如州郡以典谒吏为倅贰,观听谓何」?明日说罢。后月馀,公求去。上曰:「卿言引班事甚当,朕方听言纳谏,乃欲去耶」?公自是数有缴奏。会召宋贶,公又论之,章不下,寻除集英殿修撰、知静江府、广西经略安抚使。明年春,说竟拜签枢。九年,公始赴镇。广西荒远窘匮,承平时仰湖南北及封桩钱七十馀万缗裨岁计,此外惟恃盐货,其法屡变,大要官般为便。建炎后,中原士族富家避地辐辏,尝一行客贩。其后客皆北归,邻道岁给亦停,稍许折苗招籴,旋以病民而罢。诸郡专藉运盐之利,漕司取十六,以其四充郡计,已复尽取之,于是属州有增价抑配之弊。诏复行钞盐,漕司拘钞钱均给所部,而钱不时至,守令束手无措,极边如邕州至经年无吏俸,禁军逃亡不补。公入境曰:「利害有大于此乎」?日夜讨论,连奏疏数千言,大略谓法久或弊,救之在人。诚能裁漕司强取之数以宽郡县,则科抑可禁,不在改法。上亟从之。后二年,广州一盐商上书,乞复客贩。吏部侍郎詹君仪之以为然,宰相入其说,请下诏示必行,大出朝廷钱银助之。人多以为非,屡下有司议,皆谓公前疏不可易,久之卒如其旧。交趾间进驯象,绍兴二十六年有大僚为帅,自诣驿礼其使。至是遣尹子思来,公曰:「吾经略诸蛮,陪臣安得亢礼」?受其庭参而犒之,遂为定制。旧法马以四尺三寸为限,诏加至四寸以上。公谓互市四十年,不宜骤改,论奏再三,仍条马政革弊事,皆报可。有沿边巡检常恭者诱南丹酋莫延葚开路市马,直达帅司,自以为功。张说犹在枢庭,引恭见上,诏委李宗彦措置马事。公奏:「南丹越宜州已非法,今并舍帅司,边防坏矣」。疏恭罪恶,密遣人擒归。会说去位,流恭江州。公以溪洞猺人出没不时,请选官团结省民毋得外交,寇至勿俟官兵,径禦之。次及熟猺在省地者亦为保伍,明开博易之路,毋得私易。又遣人深入蛮境,谕以约束,自是无敢犯法。兴安县界盗伤人,公密设方略掩捕。适中秋,同诸司泛舟赏月,命取大卮酌酒置案间。提刑郑丙问故,公笑曰:「欲饮至尔」。俄岸上欢噪,乃将官沙世坚执贼首来,即以卮酒饮之,诸司骇服。瘴乡多旅柩,公择城北坑冶故墟为冢瘗之,揭名氏于傍,微者别为二大冢。凡仕族落南,使自言给归资,至今以为法。淳熙元年十月,除敷文阁待制、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稍凿夔峡山路以避湍险,人以为便。会复置宣抚使,以命枢臣,改公成都路制置使。未几,废宣抚司,公复专四路之寄。初及境,言:「吐蕃、南诏昔为唐患,今幸瓜分,西南无警二百年。近者,雅州碉门蛮入寇,败官军。乾道九年,吐蕃、青羌两犯黎州,而奴儿结蕃列等尤桀黠,轻视中国。臣当内教将兵,外修堡寨,仍讲明寨丁,教阅团结之法,使人自为战,三者非财不可」。上手札奖励,赐度牒钱四十万缗。公日夜阅士,制器甲,督边郡,次第行之。时摘兵赴帅司,按其精粗。以黎为要地,奏置路分都监,增五寨,籍少壮五千为战兵。经理岁馀,凡吐蕃扰边径路十有八,悉筑堡置戍。奴儿结借诸部兵二千扣安静寨,公发飞山军千人赴之,料其三日必遁,戒勿与争,已而果然。有白水寨将王文才私娶蛮女,常导之寇边。公重赏檄群蛮,使相疑贰。俄蕃牙擒文才以献,公命即黎州教场斩之,兵威大振,于是专意恤民矣。初,蜀之财用止以赡蜀,自屯大兵,始竭民力,公私俱困。公略计成都在城建炎三年酒税岁才四万缗有奇,后增十倍,县镇酒税、场店民户买扑课利总十五万有奇,后累至四十万,他郡可知,即具以闻。诏岁减四十八万缗。公随额重轻,躬为裁定,蜀人呼舞,即寺观为感恩祝圣道场。公复言和籴之害。凡西兵十万,岁用米一百四十七万斛,兑买省计及营田之外阙五十二万斛,括兴元、阶、成、西和、凤、文、龙等州民户家业而均科之,每石予钱引四道有半,其二分折茶,实给三引,耗费斛面不与焉。诏与总领李蘩议。蘩密计本所馈遗乾没岁约百万,隐而不言,独奏乞朝廷降本招籴。执政怒,诏公劾蘩违制不同议。公遣人语蘩,蘩感惧,始出羡数。是岁遂以此钱所在招籴。其后上疑岁歉或防阙,公谓:「脱不得已,权科一年,岁丰如故,不犹愈于常扰民乎」?上曰:「善」。令每岁降旨挥,而科籴遂止。文州蕃部间扰边,公奏:「乞预为文告,崛强者讨击之,善良者抚摩之,使知畏慕,不可专示弱启侮」。上以公深知事体,即日施行。蜀用陕西旧法,料简强壮民丁三万寓之于农,号曰义士,以待缓急。岁久,监司郡守多杂役之,都统司又令守关隘烽燧,且乞与大军更戍。公力言其不可,诏遵旧法。诸路提刑岁候朝命疏决,诏到率以秋,公请五月举行。解试取士以四月五日,锁院后十日引试,公请避盛暑递先一月。皆著为令。高宗庆寿,赦举引年致仕而才力不衰者。公奏名士樊汉广年五十九,孙松寿六十六,先已纳录,尤宜旌异。诏令赴阙,二人俱不至,进职赐服,蜀士归心焉。凡人才可用者,公悉罗致幕下,用其所长,不以小节拘之。其杰然者则露章以荐,往往光显于朝,或至二府。三年春,公大病求归。上令先进敷文阁直学士,明日乃下诏命。公列上兵民十五事,上曰:「范某已病,尚为国远虑,可趣其来」。公疾愈而行,送客数百里不忍别。后公谢病吴门,往来者伺候谒舍或经月,必一见乃去,其得士心如此。十一月入对,除权礼部尚书,赐上方珍剂。五年正月知贡举,开院,侍御史奉诏启封,吏承例牒拆号官而不云何官,御史疑薄己,有后言。公寻兼直学士院。四月以中大夫参知政事,又权监修国史、日历。才两月,前御史亟论公,公即出门。明日宣押奏事,引咎而已。上曰:「朕不忘卿,数月讯至卿家矣」。除资政殿学士、知婺州。公请以本官奉祠,诏如所乞,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九月,果有使来传诏抚问,密赐累珠、金鼎、金合,实香其中。六年二月,魏王薨于明州,起公代之,兼沿海制置使。公未复职,遇阙,依前执政例,中使郊劳,赐银合茶药,仍许服毬文带,特御后殿引见,赐茶。上曰:「蜀人思卿如慈亲,故付卿以海道」。公奏:「张津、伯圭、魏王皆国懿亲,时节奉海物于两宫。臣外朝臣也,不敢效尤」。上命停贡而罢进奉局。又乞权阁魏王移用诸司钱数万缗,宽民力。诏除之。七年二月,除端明殿学士。三月改帅江东,兼行宫留守,奏事毕,陛辞,诏明日辞选德殿。近例赐宰执酒止传觞,至是特设几开宴,酒三行,命侍行过西小轩,曰:「此朕清坐处也」。再坐,上曰:「劝卿一杯,且有以为侑」。公饮讫,二内侍奉缣素来,上有「石湖」二大字,御墨尚湿。公拜赐,奉觞进酒谢。上满饮,复袖御书苏轼诗一轴以赐,自未至酉乃罢。石湖在平江盘门西南十里,盖太湖之派,范蠡所从入五湖者。始吴夫差筑姑苏前后台,相距半里,为城三重,宴游忘归。其前有溪,今号越来溪,勾践由此攻吴。濒溪筑城,与吴人夹水相持,遗址俨然。公随高下为亭观。植花竹莲芰,湖山胜绝,绘图以传,至是携宸奎过家刻之。四月开府金陵,适岁旱,公招徕商贾,损阁夏税,请于上,得军储二十万石赈饥民。苗额二十万斛,是年蠲三之二,而五邑受粟总四万五千四百馀户,无流徙者。盗发柴沟,去城二十里,又劫江贼徐五称静江大将军,公皆设策捕获。在镇二年,以馀财代输下户秋苗及丁钱一年。九年,公以积勤寖苦头眩,自夏徂秋五上章求閒。上不得已,进资政殿学士,再领洞霄。里居七年,十六年十一月起知福州,引疾固辞。诏令奏事,又辞。上先遣医官张广卿传旨灼艾,既对,劳公曰:「卿南至桂广,北使幽燕,西入巴蜀,东薄鄞海,可谓贤劳,宜其多疾」。袖丹砂以赐。时皇太子参决庶务,公得见东宫,坐论治道移时,太子谕公:「不敢暇逸,日惟读书作字」。公曰:「石湖已拜宸翰,有寿栎堂,愿得宝书」。太子欣然曰:「是庄子栎社事耶」?公既出关,上复赐药甚厚,至家,又遣使赐御书苏轼诗二首,太子亦送「寿栎堂」三大字。俄寿皇内禅,公行至婺州,以腹疾力请奉祠,从之。寿康皇帝初政,特诏求言。公疏乞述重华以广孝治,执仁术以守家法,坚国本以定规模,节经费以苏民力,精觇谍以应事机,审选任以求将材,修堡障以固西南,议盐筴以安二广,严钱禁以榷官会,广屯田以实边储,皆当世要务。绍熙三年,加资政殿大学士、知太平州,公辞数四,优诏不允。下车踰月,幼女将有行而逝,公追悼切至,遂请纳禄,复得洞霄而归。先以石湖稍远不能日涉,即城居之南别营一圃,阅杜光庭《神仙传》记胡六子自昆山风海至范老村遇陶朱公事,大喜曰:「此吾里吾宗故事,不可失也」。题曰「范村」。刻两朝赐书于堂上,榜曰「重奎」。其北又葺古桃花坞,往来其间。四年九月,公疾病,语门人曰:「吾本不待年告老,今不济矣,亟为我剡奏」。诏下,而公以是月五日薨。积官至通议大夫,爵自吴县开国男,累封吴郡公,食邑三千二百户,实封一百户。享年六十有八。遗奏闻,赠银青光禄大夫。自公曾祖葬吴县至德乡上沙之赤山,少师尝戒子侄:「他日葬我毋远先茔」。后葬稍南小丘。公尝营寿藏百步间,以十二月十三日归窆。妻和义郡夫人魏氏,前公几月薨,至是祔焉。夫人承直郎信臣女,绍兴参知政事敏肃公之犹子。敏肃知公深,一见以远大期之。二子:华,承务郎;兹,承奉郎。女:长适从事郎、新监行在车辂院张蒙;次封孺人,即没于当涂者。公天性孝友,事少师、工部如严师;爱二弟,教而抚之,待成绩尤至,今为朝请郎、通判建康府,成己前卒。郊恩官群从弟侄五人。历典名藩,所至礼贤下士,仁民爱物,凡可兴利除害,不顾难易必为之。乐善不厌,于同僚旧交喜道其所长,不欲闻人过。去思遗爱,所在歌舞之。公天资俊明,辅以博学,文章赡丽清逸,自成一家。尤工诗,大篇短章传播四方。初效王筠一官一集,后自裒次为《石湖集》一百三十六卷,别著《吴郡志》五十卷,使北有《揽辔录》,入粤有《骖鸾录》、《桂海虞衡志》,出蜀有《吴船录》,各一卷。公蔡氏所自出,故书法兼真行草之妙,人争藏之。寿皇尤爱赏,相与极论古今翰墨,数被赐予。因虏使为馆伴王侍郎秬详言公奉使时事,益简上心,以公羸疾,赐药无虚岁,至口授导引修养秘诀,亲厚非群臣比。辅政既日浅,每出镇辄以病免,故虽大用而未尽,议者惜焉。某与公齐年,御史王公予外舅也,以是与公善。壬辰春,自春官去朝,过平江游城西诸山。公访余灵岩,同宿石湖,望夜小舟共载湖心,风露浩然,尝有六十挂冠之约。其后或同朝,或相遇于外,每以未践言为恨。今公云亡,二子以主管吏部架阁文字龚颐正行状来请铭,其敢以老悖辞?铭曰:
应龙将翔,滃以云雾。圣君勃兴,赉以丞辅。伊昔重华,治谨厥与。洵美范公,心期致主。皇初好文,公笔燕许。皇念典学,公业马褚。皇资专对,公节骞武。皇命征镇,公犹方虎。他人偏长,公力交举。经营四方,不遑启处。衮职有阙,帝命公补。才六浃旬,谁实公沮?岂无藩维,每以疾阻。时非不逢,施迄未普。刻铭幽墟,尚诏终古(《平园续稿》卷二二。)。
药:原脱,据明抄本、四库本、傅校本改。
应诏言事状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
臣闻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臣七月二十三日伏准省劄,七月十六日三省同奉圣旨:「秋阳亢旱,飞蝗在野,星变数见,朕心惧焉。意者政令多有所阙,赏罚或至不当。朕惟侧身求应以实,卿等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务塞灾异之原,称朕寅畏之意」。七月二十一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劄与侍从台谏两省官照会,仍依今月十五日已降指挥,各条具时政阙失奏闻」。臣伏读圣训,中夜以兴,思所以对。欲遂言之,则惧位卑言高之罪;欲嘿而已,则又恶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之耻。退自惟念,与其忍耻以生,曷若获罪以死!况圣明在上,容受强直,万无获谴以死之理,臣何忌而不言?伏读圣训,曰:「秋阳亢旱,飞蝗在野,星变数见,朕心惧焉」。臣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也。谨按《春秋》书不雨、书旱,夫旱亦不雨,奚又书旱,得非旱比不雨加甚乎?且《春秋》书旱,必于夏秋,不雨皆于春冬。周之夏秋,则建午、建未、建申,皆其月也。是时天或不雨,则盛炎曝物,立致枯槁,故《诗》云:「旱既太甚,赫赫炎炎」。不雨虽无是酷,然甚者亦兼旱焉。如文二年自十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十年、十三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是也。虽皆历夏抵秋而不言旱者,盖事起春冬,不可书旱;已书不雨,则不可中变言旱。故但撮其月总言之,欲人观之则知旱居其间,且见其灾之久也。若不为灾,经自不书,故经无书一时不雨者,不为灾也。惟庄三十一年书冬不雨者,盖讥庄公冬不雨犹不惜民力,明年春又城小谷也。其他不雨必踰时而后书,为灾之深浅睹文则辨焉。云冬十月不雨至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雨者,则见夏无麦而秋犹有救也(僖公二年。)。云十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文公二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者(文公十年、十三年。)。是一岁之望尽失也。八月虽雨,已后时无益,故略而不书。不为灾者但书时(庄公二十一年。),为灾轻者书首月(僖公二年、三年。),重者总始末而言(文公二年、十年、十三年。)。书法如此,正欲别为灾之轻重,而传云「不雨不为灾」。夫万物须雨而生,须雨而成,一时愆亢,犹有所损,且不雨有几,称年者三(文公二年、十年、十三年。),安可谓不为灾乎?《谷梁》谓一时不雨为闵雨,历时不雨为不闵雨。且僖公果有志于民,则必不爱牲币,恳请祷祈,经亦必书,如《诗》之《云汉》,以著其善。今但云不雨,则爱民之意于何见乎?陛下深问秋阳亢旱,诚得《春秋》书不雨之微旨。然宣王忧旱之诚,不过祷于先祖以及山川鬼神,盖祀典之正,非若今徼福于佛老氏,为异端之教也。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不雨之旨,躬行周宣忧旱之诚,以应天可也。飞蝗在野,臣又请以《春秋》明之。谨按鲁隐五年书螟。《释虫》云:「虫食苗心曰螟,食叶曰螣,食节曰贼,食根曰蟊」。李巡曰:「食禾心为螟,言其奸冥冥难知也;食禾叶者,言其假贷无厌,故曰螣也;食节者言其贪狠,故曰贼也;食根者言税取民财货,故曰蟊也」。孙炎曰:「悉贪残所致,因以为名」。郭璞以食处为名。陆玑疏云:「旧说螟、螣、蟊、贼,一种虫也,如言寇、贼、奸、宄,内外之言耳」。《会议》曰:谷,民之司命也,《春秋》书灾异,虽螟之为害,必详而录之,此亦重民命之至也。汉平帝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馀县皆被其灾,独不入密县界。建初七年,郡国螟伤稼,犬牙缘界,独不入中牟。今州县吏贪墨残民,远朝廷万里,近亦数百里,陛下不得而见之也,怨嗟之声陛下不得而闻之也。故天出灾异,自淮以南,飞蝗蔽天,以告陛下耳。守令之间,岂无一人如密县、中牟者乎?臣愿陛下严戒监司守令,有贪墨残民者,必罚无赦,是应天以实也。星变数见,臣又请以《春秋》明之。谨按鲁文公十四年,有星孛入于北斗,刘向以为君臣乱于朝,政令亏于外,则上浊三光之精,五星赢缩,变色逆行,甚则为孛。北斗人君象,孛星乱臣类也。时中国既乱,夷狄并侵,兵革纵横之应也。鲁昭十七年,有星孛入于太辰,刘向以为时楚强,宋、卫、陈、郑皆附之,此孛彗流灾所及之效也。鲁哀公十三年冬十一月,有星孛入于东方,董仲舒、刘向以为其后楚灭陈之应。是春秋星变,皆以夷狄陵中国也。今年正月壬辰,其日岁旦,风从乾位来,风为号令,乃号令不时之沴。戊午雪,阴盛阳微之沴。三月丙申,日有背气如仰瓦,其夜大雨雹。癸卯夜,月入大微。己酉,日复有背气。丁巳立夏,其日风从艮位来。五月癸卯夏至,风亦从艮位来。皆与正月壬辰同占。七月丙申,太白经天,法曰昼见午上,星家谓去日四十七度差远,故见。臣谓不然,《易》曰「日中见斗」,岂谓去日远也?其夜月入氐。壬寅夜,月掩垒壁阵星,又流星出天市。癸卯夜,月入羽林军。乙巳,日左有珥。丙午夜,汉星出天市。癸丑夜,流星出织女,又月犯井。丙辰夜,流星出辇道。此皆《春秋》之所畏也。又如六月庚寅朔,日有食之,此又变之大者。臣谨按隐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其后戎执天子之使。庄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宿在毕,主边兵夷狄象,后狄灭邢、卫。二十六年十二月癸亥朔,日有食之,时戎侵曹。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后狄伐邢,徐取舒,楚灭弦。僖五年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后楚伐郑,狄灭温,楚伐黄。十二年三月庚午朔,日有食之,时楚灭黄,狄侵卫、郑。十五年夏五月,日有食之,后秦获晋侯,楚败徐于娄林。文元年二月癸亥,日有食之,楚灭江灭六。文十五年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楚灭舒蓼。宣八年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楚庄遂强诸夏,观兵周室。十年四月丙辰,日有食之,后楚灭萧、成。十七年十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后楚灭舒、庸。襄二十四年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比食又既,象阳将绝,夷狄主上国之象也,楚子果从诸侯伐郑。二十七年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八年之间,日食七作,祸乱将重起。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后楚灭陈、灭蔡。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时吴灭徐,楚围蔡。定十二年十一月丙寅朔,日有食之,后楚灭顿,吴败越。定十五年八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周室大坏,夷狄主诸夏之象也。明年,中国诸侯从楚围蔡,以楚为京师。由是推之,日食皆为夷狄侵中国之应也。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书日食星变之旨,躬行宋景一言之善,以应天可也。臣伏读圣训,曰:「意者政令多有所阙,赏罚或至不当」。臣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而修政事以恭禦厥罚也。臣又请以《春秋》明之。谨按鲁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晋士文伯谓晋侯曰:「不善政之谓也。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谴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是天变系于政令之阙也明矣。鲁庄元年,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啖氏云:「庄王宠篡逆以黩三纲,不能法天正道,故去『天』字以贬之」。斯言当矣。夫圣王砺世之术,惟赏罚而已,赏当功则锡命一人而万邦怀,若《师》之九二是也。若宜罚而赏,则宠一篡弑而乱臣贼子接迹而起矣,然则去「天」字以贬之,以明赏罚天之公理也。是天变系于赏罚之不当也明矣。政令之阙有十:监司牧守数易,一也;州县差役不公,二也;孤寒困于举将,三也;吏员太冗,四也;任子太滥,五也;朝令夕改,六也;衣服无章,七也;狱讼多冤,八也;酷吏残民,九也;部胥阨塞衣冠,十也。至如赏罚不当,殆有甚焉。如近日宿州诸将,臣窃谓赏太重、罚太轻。昔太祖皇帝亲征晋阳,北戎来援,太祖令何继筠分精骑数千拒之石岭关,斩首千馀级,其后遂平并州。其功可谓大矣,止拜建武军节度而已。李汉超从太祖平李重进,关南之功亦大矣,及卒,太宗皇帝止赠太尉、忠武军节度而已。宿州之役,比之晋阳、关南之功,不啻九牛之一毛,而诸侯超拜官爵,加继筠、汉超数等,有如平北虏、恢复中原,不知何以赏之?昔周世宗屡为刘旻所败,遂大燕将士,斩败将何徽、樊爱能等七十馀人,军威大震,果败旻于高平,取淮南,定三关。夫一日戮将七十,岂复有将可用?世宗终能恢复如此,得非巽懦者去则勇敢者出耶!太祖初有天下,尝谓:「唐庄宗姑息将士,朕则不然,惟有剑耳」。诸将股栗。削平僭乱,捷如破竹。自靖康板荡,将四十年,国势不竞,日就多靡,宁有他哉,罚不必行,将不用命。近者宿州之败,士死于敌及为庸将所误而死者数千人,积尸如丘,馀胔满野;而误国败军之将,乃以宿州所得之金厚赂权贵,巧为游说以自解,偃然安处善地而戮不加焉。籍没不行,诛戮不加,上天见变,昭然甚明。愿陛下信赏必罚,以太祖为法;号令将士,以五代为戒。断然必行,正心诚意,以应天可也。臣伏读圣训,曰:「朕虽侧身求应以实,卿等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务塞灾异之原,称朕寅畏之意」。臣又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而去华务实,求实言以自儆也。臣又请以《春秋》明之。谨按鲁庄七年四月辛卯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刘向以为天垂象以视下,将欲人君防患远害,非以自全安也。如人君有贤明之才,畏天威命,若高宗谋祖己,成王泣金縢,改过修政,立信布德,存亡继绝,修废举逸,裁什一之税,复三日之役,节用俭服,以惠百姓,则诸侯怀德,士民归仁,灾消而福兴矣。呜呼,向之言可谓深切著明,求应以实者也!人君如堂,人臣如陛。堂岌乎其高,其情与下辽绝,固难以喻;陛隤乎其卑,其情与上辽绝,固难以通。岂上下之情不合也,其患有十焉,上之患七,下之患三:愎谏以拒人,饰辞以文过,作威以临下,恃智以衒物,矜慧以取胜,自广以狭人,耻过以作非,君之患也。便辟、善柔、便佞,臣之患也。愎谏以拒人,晋惠是也;饰辞以文过,文皇是也;作威以临下,汉宣是也;恃智以衒物,德宗是也;矜慧以取胜,显宗是也;自广以狭人,汉武是也;耻过而作非,灵帝是也。人主有一于此,则便辟之臣进矣,善柔之臣进矣,便佞之臣进矣。便辟之臣进,衣冠皆逢迎也;善柔之臣进,俯仰皆媚悦也;便佞之臣进,语言皆捷给也。如此而欲臣下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是犹植曲木而望其影之直也,不亦难乎?自古听言纳谏,莫若尧舜;恶直丑正,莫如桀纣。尧舜明四目,辟四门,达四聪,虽有共、鲧,不能塞也。桀纣醢谏臣梅伯,剖直臣比干,虽有关龙逢,三人不能救也。秦二世以赵高为腹心,刘、项横行而不得闻;汉成帝杀王章,王氏移鼎而不得闻;灵帝杀陈蕃,天下横溃而不得闻;梁武信朱异,贼臣斩关而不得闻;隋炀帝信虞世基,李密称帝而不得闻;唐明皇逐张九龄,安、史胎祸而不得闻。陛下自即位以来,号召逐客,时与臣同召者,张焘、辛次膺、王大宝、王十朋。今焘已去矣,次膺去矣,十朋去矣,大宝行将又去,惟臣在耳。今臣复以瞽言妄发,是臣又将去也。人臣上书不激切,不能启人主意,一激切则近讪谤。昔辛甲七十五谏,刘安世论胡宗愈至二十四章,谏者不餍其黩,而听者不厌其烦。今言一出而亟迁,疏朝奏而夕罢,言者不得尽其意,闻者莫不骇其迁。张震、王十朋之去,士莫不扼掔结舌,以言为讳,而欲塞灾异之源,称寅畏之意,臣知其必不能也。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之旨,亟改前日之弊,推诚务实以应天可也。臣伏读圣训曰:「劄与侍从台谏两省官照会,仍依今月十五日已降指挥,各条其时政阙失奏闻」。臣终有以见陛下至诚忧灾,思闻时政阙失而惕厉以自改也。臣闻之《诗》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传》曰:「命百官箴,箴王阙失」。夫古之圣帝明王,衮职不云无阙,而欲补其阙。王政不云无阙,而欲箴其阙。大哉言乎,此亦陛下闻阙失之意也!臣终请以《春秋》明之。谨按鲁庄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明年三筑台,圣人书以恶之,谓其不畏天戒而劳民也。今天变屡见,而土木之役踵相蹑,怨讟嗷嗷,口众我寡,台谏不敢指陈,侍从不敢睥睨,陛下居渊涓蠖密之中,必不尽知也。陛下天资仁俭,岂肯知而不戒耶?臣又闻道路之言,诸军阴遣悍卒,白昼于市井捉人,手执竹挺以度人长短,有及则者即三数卒拥入军中,谓之拖军。怨愤之声,所不忍闻,士民相戒,不敢入市。辇毂之下,有此冤抑,况千万里之外乎?臣又闻陛下即位之初,大赦天下,文臣自承务郎以上各转一官,斯言一传,天下鼓舞。今乃以一人之言,格二百员朝请大夫转行之命。夫议赦之日,知其太滥,削之可也,勿许转行可也。大赦已行,方以为滥而格之,失大信于天下,复有大于此者乎?《传》曰:「主贤臣直」。《语》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夫非主之圣则臣不容直,非邦有道则言不敢危,惟陛下上法尧舜,留意裁择(《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七。又见《宋史》卷三七四《胡铨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
「劄」下原有「典」字,据文意删。
补夔州大晟乐记(隆兴二年十月)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全蜀艺文志》卷三六下、嘉庆《四川通志》卷七八、嘉庆《汉州志》卷三五、《宋代蜀文辑存》卷六○
宋兴百馀载,文物具举,唯乐律之议纷然,历数大儒莫能定。卒至大晟,而百家尽废。于是铸金尚方,采石泗滨,以班诸天下学校,异时诸生类以时肄习。春秋释奠,合堂上下之乐,翕然杂奏,以飨先圣先师,盛矣。自中原遭变,城邑为虚,虽东南郡县还定安集之馀,而礼乐器用无一存者。蜀独以不被兵,仅获全,而数十年间,吏唯簿书狱讼公食之为,故谓儒者事特无訾省,甚者窃取资几案虞玩之用。此其于幸中又得不幸者也。始,夔有赐乐,视诸故府十阙五六。云安旧为军,亦有赐,取而合之不足,则又搜取于它州。钟磬正声、中声凡五十有六,按图为簨簴,寘诸学宫,每岁祀陈于庭,虽备而不作,尚庶几存其意,此夫子不忍去告朔羊之志也。嗟夫!古之礼乐不可复见矣。使器无废坏,犹有考焉,而并与是去之,独何心哉!助予为是举者,通判鲜于侃晋伯、教授宋明孙晞亮。隆兴甲申十月甲子,广汉张震记。
按:乾隆《夔州府志》卷八,乾隆十一年刻本。
忠武侯祠记(隆兴二年十一月)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全蜀艺文志》卷三七上、康熙《忠武志》卷六、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六、光绪《奉节县志》卷三六、《宋代蜀文辑存》卷六○
汉昭烈以区区一隅,当天下三分之二,恃有忠武侯而已。自操败赤壁,昭烈始收江南,以侯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及昭烈入蜀,侯镇荆州,率张飞、赵云、溯江而上,与昭烈会,以成平蜀之功。其后永安受遗,岁在往返,则瞿唐控扼经营之地,侯岂特有意于此哉?今八阵故基,不溺于波流,而卧龙屯营乃不复见。按晋永平中,卧龙始以山名。唐夔州治白帝,侯庙在西郊,杜少陵所谓「卧龙无首对江濆」者也。不知自何时并为寺,寺故有祠,又不知自何时已失之矣。侯平生所眷眷者,神物且知护之,顾人独不然,予是以有感焉。盖天下之才不乏,其卓然特立于功名之会,固有之矣。至责以大人之事,则凛然如恐不及,惟所志狭、所施陋也。三国鼎立争天下,汉号最弱。昭烈战每不胜,而四海之义皆归之。吴孙氏以江东伯,人材视汉、魏为多,其取江陵,破猇亭,功最俊伟,然知摧其与而忘用之敌,谋蜀则巧,谋魏何拙也。关羽在荆州,攻曹仁于樊,操议徙都避之。此何与吴事,而权宁屈于魏,请取羽自效乎?彼其志不在天下明矣。昭烈以羽故,用师于吴,兵败身困,摧沮以死。蜀之君臣父子,仇吴当益甚,而若直置不问,此岂恝然真忘吴者哉?顾所雠者大,魏窥神器而窃取之,其罪与吴孰重?使蜀日夜唯吴是图,则魏偷得自安,或者持刺虎之术,乘吴后,是代魏受祸也。呜呼!侯经营天下之略,其规摹意度,与吴相绝如此耶。世徒知周瑜、吕蒙、陆逊破三大敌,功在当世鲜俪,而侯不过拒司马懿渭上而止其烈,若少贬焉。然百世而下,望其品以为三代人物者,唯侯实当之,数君子盖不与也。此所谓大人之事,岂勉强用力所能致乎。三国距今向千载,其事之成败得失,人能类言之,而吴人于数君后未始有奉尝者。侯于蜀乃特厚,盖自当时固有巷祭野祀者矣。朝议以礼不听,卒不能禁,乃听立庙沔阳,其传至今,夔州岂独忘之?侯故第在成都,像设甚伟,望之俨然,犹可想见风烈。予始命卧龙寺僧慧琏为侯创祠,且绘其像,以慰国人之思,而纪其大略,使复有文仲子者观之,当以予言为然。隆兴甲申,日南至,右承议郎充敷文阁待制、知夔州军州、提举学事兼管内劝农事、充夔州路兵马都钤辖、兼本路安抚司事、赐紫金鱼袋张震记。
按:乾隆《夔州府志》卷八,乾隆十一年刻本。
遂宁府门记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
天子五门,前皋、雉,后应、路,而库当其中。诸侯三门,雉先之,应次之,路又次之,不当有皋、库。《记》曰:「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鲁王礼也」。故其制用之,非谓诸侯皆得然也。《诗》曰:「乃立皋门、皋门、有伉。乃立应门,应门将将」。此诗人追美太王以谓文王之兴本由此,故所言皆王制,非谓诸侯皆得然也。《传》曰:「皋门之皙,实兴我役」。宋先代之后,当用王礼,非谓诸侯皆得然也。凡礼所谓库门,皆鲁礼也。《春秋》讥两观以为僭礼,而雉门无讥焉。盖诸侯之门,库先之,雉次之,路次之。《记》曰:「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此雉门也。自庙出而至于观,则庙在雉门之内可知也。又曰:「绎之于库门之内,失之矣。夫绎当于庙,今绎于库门内为失之,则库门在雉门之外可知也。历考诸家之论,此为得之。盖王宫门阿之制以为都城之制,宫隅之制以为诸侯之城制,则数同而制异,礼亦当然。今天下郡国所以揭州名、限府库、列戟卫者,即古诸侯之三门。顾其制之先后,亦有弗同者。武信在唐为州,号都督府。乾宁中建节度,历五代至国朝因之。以徽宗皇帝故封,始升为府,大藩之体益重,而府门溢陋,殆弗容车。震谓弗称,命新作之。成之日,乾道五年十月十五日也。敷文阁直学士、左朝散郎、知遂宁府事、提举学事兼管内劝农事、提举遂宁府合昌普资州兵甲巡检贼盗公事、文安县开国□、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张震记。
按:乾隆《遂宁县志》卷三,乾隆十二年刻本。又见同书卷六,乾隆五十二年刻本《遂宁县志》卷二,嘉庆《四川通志》卷二六,《宋代蜀文辑存》卷六○。
左朝请大夫彦光王公墓志铭 南宋 · 张震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八八
绍兴辛未,震对策集英殿,天子嘉其狂直,不黜而进之。时尚书郎王公彦光为覆考官,既赐第,例上谒,知其君子人也。后数岁,与考上舍试,公以御史监视,自锁闱至揭榜,日夜谈经论文,又知公笃学醇儒,愈加敬焉。居顷之,天子议相,人怀向背,公独介然持正。予盖目击,窃叹以为儒者操守当如是。其后公守汉,汉,予乡也,实闻其政异。今上登极,忝执法殿中,乃抗疏道公立朝本末与治郡善状事,虽报闻,旋以大理少卿召公,而公久劳于蜀,力恳持节于外。未几,病不起。将葬,其孤数千里求铭于予,其何可辞!公讳葆,字彦光,吴郡昆山人。曾祖制,祖申,皆隐居不仕。父亿,乐道好善,以公升朝,累赠右中散大夫。母令人史氏。公自幼智识绝人,读书废寝食。弱冠,以通经能文称。由学校贡太学,登宣和六年进士第,调海门尉,改丽水簿。绍兴改元,天子思广言路,讲求贤良等科。公疏陈十弊,皆切时病,末以储嗣为言。执政读而奇之,欲试以事,会诏举剧令,得宜兴。值淮浙用兵,将士往来憧憧,稍乏具,辄军法从事,僚吏骇走。公以一身兼办,晨出至暮,未尝退食。民德公,相率奔走应军须,而武将亦稍歛戢,视他邑独晏然。既改左宣教郎,调仁和丞,改江阴军教授。丁中散忧。服阕,通判扬州,入监登闻检院,迁宗正寺簿,转寺丞,赐绯衣银鱼。擢司封员外郎。于是史令人老矣,公养志尽孝,及居忧,杜门三载,人不见其面。免丧,召权考功,伸滞直枉,不避嫌怨。魏丞相尝语人曰:「铨曹得王公,寒士之幸也」。俄兼权国子司业,拜监察御史,兼崇政殿说书。公自入朝,安于平进,同僚骤用者踵接,怡然无愠色。寻出知广德军,历知汉州,蜀人谣云:「广汉、南隆斗清彊」。天子闻而嘉焉。南隆守就升涪刺史,而擢公泸南安抚使、知泸州,境内大治。踰年,以疾求归,徙池州,遂拜廷尉,改浙东提点刑狱。请祠归宜兴。乾道三年,公年七十,告老。二月十九日卒于正寝。积官左朝请大夫。元配许氏,门下侍郎文定公将之孙。再娶张氏。皆赠宜人。继庄氏,右朝奉郎安诗之女,封宜人。生二子:嘉言,右修职郎;嘉宾,右迪功郎,并监潭州南岳庙。二女,嫁左朝奉郎、新知南剑州周必大,左奉议郎、监行在都进奏院唐子寿。孙二人:将仕郎绍祥、绍科。二子以是年十月十六日奉公柩归葬昆山新漕里。公平居恂恂寡言,临事毅然不可夺。励志经学,尤邃于《春秋》,用心三十年,乃成《集传》十五卷。书成,叹曰:「吾精力尽于此,后当有知我者」。于乎,如彦光,庶几无愧古之儒者矣。铭曰:
我观万物,皆备于书。古之用才,有不在儒。怀以功利,假以朱愚。人自妄耳,匪书之辜。有美王公,秀出三吴。学耻空言,志儒之初。事君不欺,临政不迂。忠纯是尊,仁义是趋。用罔尽才,而誉有馀。平生所得,《春秋》赏诛。书成而殁,公不为殂。铭以昭之,尚后之孚。
内阁直学士张震撰。
按:光绪《昆新两县续修合志》卷一四,光绪六年刻本。又见《昆山名贤墓志铭》卷一。
夔州新修诸葛武侯祠堂记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六、《梅溪先生后集》卷二六、《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九○、正德《夔州府志》卷一二
益与夔皆祠诸葛丞相,并见于杜少陵诗。「锦官城外柏森森」者,益也;「卧龙无首对江濆」者,夔也。夔州永安县,据三峡上流,水有瞿塘、滟滪,山有赤甲、白盐,形势险天下。丞相昔与先主屯兵讲武、控扼吴魏、经营中原之所,有八阵图、永安宫、卧龙山遗迹在焉。祀而庙食,宜矣。然祠在州之南隅,地非爽垲,巷无乔木,堂庑庳陋,丹青黝剥,祀事弗严,无异乎虫蛇穿画壁,时仅免无首而已。吁,可叹也。前帅紫微舍人张公震尝立新祠于卧龙,命缁徒奉之,而城中之祠未暇修,岂留以有待耶?乾道改元,某被命自番易夔,时方乞祠力甚。俄一夕,梦观八阵,岂丞相精诚,默有以告之?十有一月至郡,首谒祠下,诔之以文曰:「丞相忠武,蜀之伊吕。高卧南阳,悲吟《梁甫》。草庐之中,三顾先主。将汉是兴,非刘曷与?君臣鱼水,蛟龙云雨。才十曹丕,志少寰宇。假令毋死,师一再举。吴魏可吞,礼乐宜许。宁使英雄,堕泪今古。将略非长,庸史之语」。因命工葺之,庙貌一新,辟路植木,榜其坊曰「卧龙」。明年二月辛卯告成,帅同僚祀之。呜呼!公之生也,能使其君委国托孤而不疑;其没也,能使汹涌江流不转千载之石。然遗像缺落,未尝一出祸福以惊动之,益足以见其聪明正直,不显其灵于土木偶以求人之敬畏,殆非柳之罗池比也。今夔之二祠相继鼎新,郡人四时香火牲牢酒醴之奉有加而不怠,盛德百世之祀益章,可以一洗江濆异代之耻,无愧乎锦官城矣。于是乎书。七月二十七日,永嘉王某记。
与陈枢密书(二)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文定集》卷一五
递中伏蒙枉赐诲翰,仰见存眷之厚。至于询访时事,委曲周密,又见所以任重虑远之意。此不独某所当拜而贺也,天下幸甚。蜀中人才,有张行成者,顷尝荐之,蒙召对,除郎中,两月引去,今知潼川府。其学博而尤邃于《易》,其才高而尤长于理财赋,毅然有捐躯徇国之志,惜乎朝廷用之不尽也。然其人老矣,不能复远出,若就四川有重难职事付之,必能称办。又有左朝散郎、前潼川府路转运判官李焘,某近尝以其问学行义具禀,必已仰彻钧听。如此人者,非独蜀人未易多得也。蜀中监司郡守阙员,除已奏闻外,如张待制震正是精力强明之时,而退就閒地,殊为可惜。又有左朝请大夫郭印,老成详练,恬静有守,士论所推重,虽年垂八十而精力不衰,尚可用也。财用不足,今日之大患,窃见朝廷命令更易不常,暗所耗失,自不为少。只以四川论之,如乾道元年令宣抚司差兵五千于鄂州防秋,到未数日,又复发回原所。调发往来、津遣犒设、沿途供亿之费,不知几何矣。又于总领所取铁钱百万贯,欲应副两淮,先发十七万,船脚之费居其大半,寻即罢之。近日令制置司抄造钱引纸,工料之直约二十三万贯有奇,起纲糜费在外,今又以无用令罢矣。推此类言之,若审于出令,亦节用爱人之一端也。民力困竭矣,而建言者每为掊克之请;州县匮乏矣,而当官者竞为羡馀之献。皆非治世美事,孰若治其本而末自应乎?自古南北分争,事变非一,未闻北人浮海用兵者,惟金人独出于此,亦是多为岐路以困吾师。盖彼视民如土芥,初不计其失亡也。使其无胶西之败,遂能深入,亦送死耳。凡海船之来,必候潮然后能入港,易舟然后能登岸,诚有强弓劲弩,乘高据要以待之,可使坐毙也。若海船不用,其所省当以百万计矣。武学博士朱熹,不知钧慈有以处之否。众人之诺诺,不若一士之谔谔也,伏乞留念。某顷在东南所闻蜀中事,今既亲见,乃知所闻谬误多矣。大理陈少卿既亲见,又详审其心公平,乞详细询之,庶得其实,盖有非书所能尽者。吴宣抚二月二十一日急召其二子知利州、绵州者,既传其所苦已自安然,二子尚未回任也。某仰辱下问,辄此缕缕上禀,僭易知罪。
与朱元晦书(一)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文定集》卷一五
近建安附示手诲,慰荷无量。当暑,恭惟尊候万福。某碌碌于此,日益愧负,思见君子,且谋所以当如何者,此心往来,如饥如渴。近事复益可虑,虽在疏远,岂能弭忘?张真甫为德不竟,然此君实有区区之心。孔子称管仲有仁之功,若真甫之功实近之。示谕当以为戒,诚是也。罗丈语录,得之甚幸,尚有可疑者,谨具别纸。他日《龟山集》刻板,并以诸家语录附之,不必送延平也。罗丈语录中有可疑者,不居其圣与得无所得,形色天性与色即是空,恐难作一类语看。有「事君人者」一章,顷尝问王丈信伯有次第否,王丈云前两句有次第,后两句难分。又问同是一章,若如此说,则语脉不贯穿。王丈云「恐如信善美,须有次第,至于大也、圣也、神也,岂可分优劣,正与事君人者一章相似」。「神庙时,富公尝荐荆公为翰林学士,韩魏公不听」。按神庙时,韩、富未尝同朝也(韩魏公罢相,荆公乃召。)。荆公曰:「绛之相,非维意(熙宁七年,韩子华再相,八年荆公再相。)」。谢为人诚实,但聪悟不及先生(常见胡明仲说明道以上,蔡太俊敏常抑之,玩物丧志之类。)。驩兜共工事(驩兜荐共工事,偶见于《尧典》。崇山之放,恐未必为荐共工也。荆公正如此说。),道不足以任之故有典,典不足以治之故有刑(此语如何?),不屈于法度之威(此恐未足以言舜。)。煮海之事,诚非获已。令益宽,所入益微,然更当思所以救之。折张之政固为未远,然今日事势,岂可同年而语。自叶左丞作帅,尽以郡中财赋之馀献诸朝,今为岁额。而帅司诸色麋费昔取之郡者,皆帅司自办,又立定寺院纳官之额,盖不如此则不能有馀以为献也。既而拘定宽剩钱(钟世明所为。),寺院益以穷蹙,所立之额又不能如数矣。而朝廷发下养老军员、拣汰使臣,军员动以十百,皆昔所无者。近年以来方有事于征讨、召募、调发、敷买、打造之类,符移日至,殆不胜其应接也。若穷而不变,未知竟如何耳。
与朱元晦书(二)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文定集》卷一五
某所欲言者甚多,初谓秋凉,或可再得承教,今遂未可卜也,殊以怅仰。谏省二公论龙大渊、曾觌,未报间却各除知阁,仍兼旧职。金给事、周舍人相继论其不可,中批语甚峻,二人皆待罪,有旨无罪可待。刘谏除工侍,而张真甫以待制知会稽。真甫陈义甚力,引富、韩公、司马温公辞副枢事,未知能必行其志否。郎官李君朴、林栗缘禁中点检小使臣升陟状,而二人所荐乃杂流,批出诘问,既而各展磨勘。盖上于细务一一省览如此也。
奏今日特恩不当数出事 南宋 · 赵顺孙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格庵奏稿
臣闻官爵者邦国之大柄,可以砺世磨钝,使天下之人赴忠义,立事功,徇节捐躯,而不自悔。古之王者,于此至重至谨,至靳至啬,不肯视为虚名而轻用也。稽之成法,付之公议,正所以齐群动、定民志而尊朝廷。倘堤防一失,上从而轻予之,下亦从而轻视之,则是以天命有德之公器,而徇侥倖者之私欲矣。矧今捍禦之臣效命边庭,必有勋劳而加爵秩,岂可以一时恩赏,而反过于亲临行阵、出入万死一生者乎?宗支姻娅,义同休戚,讵容知有己而不知有国也?窃见迩者恩赏,间有为法所碍者,一曰特除,二曰特转,三曰特补,四曰特赠。「特」之一字,何其多也,展转相仍,不一而足。惟辟作福,臣何敢言,第恐此风浸盛,此途浸辟,此恩浸滥,不过数十年,人人皆至尊官大爵,彼守封疆、卫社稷者,必曰彼得之如此其易,则我得之亦不足贵矣。臣闻孝宗尝因条具迁转,有曰:「可除去特旨转行一项,不欲更开此路,以起侥倖之心」。防微杜渐之意深矣哉。当时臣下亦仰体圣意,倾竭底缊,以摅厥忠。侍御史张震言:「侥倖之所及者有限,而不及者常多。今特从其所可及,而遗其所不及,则悦者少,而不悦者常多也。人知恩可以胜法,而不知法可以助恩。诸葛亮所谓『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是也。果能立大公之道,持一定之法,使凡侥倖者无所萌其心,则天下心悦忱服,而耳目一新矣。于是申严讨论六等迁转,不许超越之式。主圣臣直,可为万世法程」。震又言:「唐太宗初年,导人使谏。其后勉而从之,魏徵犹以为言。今即位未几,言已戛戛乎其难入;数岁之后,恐此风益衰矣」。以孝宗容纳之盛,震犹如此箴规之。陛下新政,方法孝宗,臣敢不以震自处,惟陛下以臣之言思之又思之,自今以后,谨之又谨之。爱惜名器,以待勋劳,宗社幸甚,天下幸甚!